从杨天冬的讲述中,陈安了解了许长安的过去。
许长安跟陈安一样,俱是孤儿。
只是跟陈安被书院老仆收养不同,许长安四岁就混迹在乞儿堆里,受尽了那些年长乞丐的欺负,甚至差点被采生折枝,当成年长乞丐乞讨的工具。
若不是邢峰路过,正好救下了他,恐怕现在还活不活着都不一定呢。
邢峰将其带回铜书巷后,给他在巷子里找了姓许的孤老做爹。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三年,那孤老便因病去世。
之后,许长安就吃着百家饭长大。
饿了,随便哪家讨口饭吃。
几年前,孟婆婆在巷子里安了家,他又多了个吃饭的地。
没钱了,邢铁匠便把他招过去打个下手。
杨天冬老药师偶尔也找他过去帮点小忙,顺带给他启了蒙。
李长庚的棺材店是他常去的地儿,一个是白活多的时候,胖掌柜会推荐他过去跑腿,顺带蹭下席面,当是改善生活,一个是李长庚善谈,经常给他讲修者游侠的故事,他最是喜欢。
许长安从小便有一个当修者的梦,可惜他十岁那年,跑去兰洛城主街测灵石测过灵韵,结果很残酷,他是凡民。
可是他不死心,仗着年纪小,每日跑到那些大帮派修者练武的地儿偷看,回来就折腾自己,每每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直到十三岁时,那些修者见他已是半大小子,开始驱逐他才罢休。
不过,他还是每天必定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才罢休。
算下来,也有六年时间了。
一年前,他不知道怎么弄的,成了长宁街的巡街捕快。
长宁街一有人闹事,准有他的身影。
只是,每次都会遍体鳞伤地离开。
那些闹事的人并不把他一个巡街的快手放在眼里,若不是身上披着的好歹是官皮,恐怕现在连白骨都找不到了。
前几天长宁街闹得最凶的时候,他正好伤了腿,这才没去。
等脚好了,就赶上了牛犇带人来铜书巷闹事,然后被陈安打伤。
听完许长安的成长经历,陈安对这位未来的魔教教主总算有了几分清楚的认识。
总结起来,这人过得很苦,天坑开局,性子轴,懂得坚持,正义感爆棚,极端。
这要是放前世小说里,妥妥的主角模板,怪不得未来会开辟出魔道修行的道路。
至于为何在这个世界会变成未来的魔教教主呢?陈安的理解是,越极端的人,一旦黑化,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只是不清楚这许长安到底是如何黑化的。
经过杨天冬的讲述,原主那些记忆碎片也被陈安翻了出来,知道了原主跟许长安的关系如何。
怎么说呢?应该是不温不火,算是熟人的关系。
主要原因是原主性子软弱,唯唯诺诺,许长安多少有些看不上。
给他买过饼的事情是真的,那是许长安十二岁那年的事,为了还这个饼子,许长安好几次在原主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帮他打架,每次都会落个一身淤青的下场。
也就是说,一个饼子的交情,人家也还完了。
“哎,想拉近关系都不容易啊。”陈安苦恼。
背着许长安一步步挪回了青竹书院,陈安路过讲堂时把他甩到一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琢磨着怎么将其收录进英雄录里的事情。
想靠交情应该是没戏了,那么就只能靠手里淬炼命元的药浴了。
幸好,许长安从未断过肉体的锻炼,省了他不少功夫。
去后院寻摸一张被子给许长安盖上,陈安提着药包回到后院,钻进了厨房里。
《命元淬炼药浴配方大全》里的药浴方子,各种药材都需要在常规的基础上再次进行炮制,才能达到应有的药性。
配方的差别,只在药材价格的贵贱与药材炮制难度的难易不同上。
“滚堂草需要泡水拔出毒性……”
“长青藤过火催发。”
“明觉籽碾成粉末……”
来到厨房,陈安先给灶膛起了火,随后便解开药包,身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按照《命元淬炼药浴配方大全》传回来的药方信息,许多药材的炮制手法繁琐而特殊,所以陈安处理起来很小心。
就比如有一味主药,需要用十七味经过炮制过的辅药为薪柴,利用其催发的药性来熏制,才能让那味主药拥有该有的药性。
其他主药的炮制方法也不遑多让,比如用其他药材的毒性催发,利用草木灰裹住烘烤,煎煮蒸炸,和丸调和等等等等。
甚至有用人血浸泡的。
好在那味需要人血浸泡的药材用量极少,陈安在胳膊上剌了一个小口,流出的血也差不多够用了。
从早上一直忙活到午时,陈安才将将把所有药材处理完毕。
除了有些必须等待炮制时间的,其他的都已齐备。
这已经是所有药方子里,炮制时间最快的了。
炮制的过程中,许长安醒来了。
摸着自己后脑勺的大包,回忆起晕倒前听到的声音,加上如今身处书院,许长安很快确定了让自己陷入昏迷的罪魁祸首,不由皱眉地满书院找了起来。
后厨烟囱飘起的袅袅灰烟让他很快确定了位置,一路摸了过去。
不过他进厨房时候,正好看见陈安在剌自己,放血炮制药材,摸不准陈安在做甚,他便没出声,静静看着陈安忙活。
这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
直到陈安处理完最后一味药材,擦了把额头的细汗,坐在灶膛前的生火小凳上休息时,他才出声。
“阻差办公,袭击官差,陈安,你长能耐了。”他斜倚门框,环手将腰刀抱在胸前,面色不善地幽幽道。
陈安闻声,转头看见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捕快,笑了笑。
“醒了?脑袋疼不疼?抱歉,当时来不及想太多,下手没轻重。”
“……你先回答我的话!”许长安忍不住摸了摸脑后的大包,一阵阵刺痛让他心情有点烦躁,恨恨地瞪了陈安一眼。
“我若不打晕你,现在你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算起来,你应该谢我才对。”陈安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许久不见,脾气倒是见涨!”陈安的回应让许长安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里,陈安可不是一个擅长跟人吵嘴的存在,不愿在陈安面前退却的他,忍不住威胁道:
“信不信我把你抓到县衙里去,仅凭袭击官差这条,就够你关很久了。”
“你不会!”陈安依旧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露出几分吃定许长安的表情,道:“你性子虽然轴,跟头倔驴一样,但不是好赖不分的混帐。”
“……你真的有些不一样了。”许长安因为这回答错愕了一下,停了好几息才说道。
“人是会变的!”陈安耸耸肩。
交谈至此告一段落,陈安转身去盯着那些还在等待时间发酵的药材,许长安望着陈安的背影眉头轻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捣鼓这些药材做甚?我刚才看见你放血了。”许是受不了这种沉默,许长安率先打破道。
“能告诉我这辈子你最想做啥吗?”陈安给灶膛添着柴火,不答反问道。
许长安身子顿了顿,“让大伙儿过得好点?有人告诉我大家都守好朝廷的规矩,日子便会好过些。”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陈安没回头,继续追问道。
“不公平?你想说什么?”许长安眉头皱得更深了。
“虽然我不清楚这个世界修者过得怎样,但我知道凡民的日子有多么不如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凡民也能修炼,或许像牛犇那种人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凡民不能修炼,就是这世间最大的不公平。”
许长安闻言,不知不觉站直了身体。
陈安的话,隐隐触碰到他心中最大的不甘。
“你说的这些,没有意义,至少我试过了,比你更清楚凡民修炼是多荒唐的事!”他吐出一口气,方才说道。
“可你还没放弃不是?不然你每天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做啥?”陈安转了过来,笑着望向许长安。
“其实我也不甘。”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一个习惯在阳光下生活的人,如果有人告诉我,我的下半生需要一直活在黑暗里,那么我跟这个世界,不是没一个,就得疯一个。”
“你想说什么?”许长安今天第二次问出这句话,他眉间的眉头川已经变成眉头岭了。
“如果我说,我刚才处理的药材能够让凡民踏入修者的行列,你觉得如何?”陈安站起来,侧过身子像他展示自己大半天的成果。
“你疯了!”许长安嗤之以鼻,并不认为他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陈安目光对上许长安的双眸,一脸认真地说道。
许长安愣了愣,对上陈安的目光,与其对视,他很想从陈安的眼神中读出说谎的痕迹,可惜,四目相对许久,他只看到陈安的目光清澈,不似作伪。
“你认真的?”许长安终于动容。
“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老师的话,你会是命元淬炼药浴的第一个使用者!”陈安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这些药材本身就是为我准备的?”许长安不笨,虽然后知后觉,但还是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