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裳走了。
她是木着脸走的，如同傀儡木偶。
走之后，先前两人在一楼见过的芙蓉很快就领着他们换了屋子。
天字之上，还有仙。
芙蓉安排了两间仙字阁给他们，还送了两串金珠链子，嘱咐他们收好。
她没了先前那轻佻娇气的作态，神情恭谨认真：“云姑娘，游公子，这是金阁信物，代表我们凤舞阁接了两位的要求，三日之内，我们定会将你们所寻之人的消息送来。”
云散将金珠链子戴在手上，点头道：“多谢芙蓉姑娘。”
芙蓉垂眸行了个欠身礼，低声道：“不敢当，还有一事，明裳姐姐托我向两位道歉，先前是她怠慢了，还请见谅。”
“无妨，芙蓉姑娘，我见明裳仙子说话简短，不知是否方便告知缘由？”云散问道，“若是有什么不适，我们有些丹药可赠。”
从明裳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云散就注意到了。
在她的印象里，明裳虽然性子内敛，寡言少语，但也不至于两字一蹦，总作停顿。
如今是怎么回事？
芙蓉愣了一下，然后叹息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明裳姐姐并无大碍，而是心结难解罢了。十年前听闻那位尊者陨落，明裳姐姐一时忧虑难消，自闭许久，激动惊惧之下患了口吃之症，难以顺畅说话了。”
云散一怔，心里闷堵，半晌才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芙蓉行礼退下，云散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游不归。
游不归看着她发愣的表情，手指轻轻推了推来钱的屁股。
来钱感应到他的想法，一下子就窜到了云散身上。
云散下意识接住来钱，低头一看，就见小兽崽傻乎乎地在她怀里咧着嘴，睁着水汪汪的兽瞳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云散忍不住勾起唇角，抓着来钱的尾巴一撸到底，最后轻轻一扯：“怎么了？饿了？”
来钱眼睛一亮：“嗷呜——”
是！吃！
它瞬间就忘了游不归的命令。
游不归看着不争气的小黑兽，轻轻叹了一口气，但见云散神色恢复如常后，也没制止它撒娇卖萌的举动。
云散从灵戒中摸出兽粮，喂了来钱一口，开玩笑道：“小来钱，等你主人能修炼了，我就不用跟他一直绑一块儿了，你也不用向我讨吃的了。”
那时候给游不归也买个空间灵器，来钱就可以找游不归喂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少年沉静温柔的眸中，情绪突然淡了下去，他陡然起身，上前抢过了来钱。
“哎？”
云散一脸茫然地看着游不归突然从她怀里夺过了来钱，不知他犯了什么病。
她手里的兽粮都还没喂完。
“它太胖了，少喂点。”游不归冷冷道。
来钱立刻叫了一声，咬住游不归的手腕磨牙。
游不归反手把它按下去，掀翻了小兽崽，将四脚朝天的来钱丢在桌上，声音冷淡：“现在起你要控制进食，一天四五顿绝对不行，给我存口粮。我一没修为二没灵石，现在还有师姐接济，要是哪天她丢下了我们，我怎么养得起你？”
这话说的，云散觉得怪怪的。
她瞅向面无表情的游不归，暗暗心想小师弟这又是怎么了。
来钱什么都不懂，它只知道它的饭被扣了，顿时翻过身子趴在桌上，愤怒地叫了一声。
“就算我得天庇佑，九死一生重塑了灵根，保不齐也是个天赋低微的，小师姐贵人事忙，怎容得我日日跟在身后做个拖累，你得随我快些学会自力更生。”
大概是不太习惯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游不归缓了缓气，最后淡淡道：“……免得遭人嫌。”
他唇角紧抿，神情冰冷，眸光盯着来钱，似是没注意到云散疑惑的表情。
但云散已经反应过来：小师弟又在暗暗戳她了。
云散低头沉思，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终于眸光一顿。
她摸了摸鼻子，咳了咳，让自己的声音带上震惊，假装不解道：“小师弟，你在说什么呢？你想和我分开？”
云散垂下眼睛，声线颤抖，伤心道：“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了把命给我，这才过去多久，你就要带着来钱自力更生去了？”
“我睁眼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俩一路走来从未分开过，你这就要抛下我了？”
游不归没想到云散会这样说。
他看了看少女的表情，见她又是生气又是震惊，一副受伤难过的模样，心里刚刚那点恐慌紧张顿时消失了，相反地，他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像身子被热水泡久了，又涨又暖，意识也模糊了些许，在他晕晕乎乎地起身后，又被喂了一碗温热的甜水，舌尖胸腔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但很快，意识到他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让云散不开心了后，一股歉疚的晦涩从心间窜到了他的舌尖：“没有……我胡说的，你别放心上。”
“真的？”
“真的。”游不归认真道，“小师姐，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云散抬手遮住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弧度，呜咽了一声，假装哽咽道：“……那就好，我相信你。”
她用衣袖随意擦了两下眼睛，然后对着游不归笑了笑。
游不归松了一口气，重新抱起来钱，垂眸温声道：“吃饱了吗？还要吃吗？”
来钱开心地“嗷呜”了一声。
吃！
云散笑容加深，将兽粮放在来钱面前，让它慢慢吃。
在来钱吃饱后，游不归抱着他便要回到自己屋子。
云散喊住他，拿出了一本剑谱：“剑法，你收好，找到自涯真人后，你就有自己的剑了。”
游不归接过翻了翻，面露惊讶。
剑谱图文并茂，虽然那挥剑的小人身体有些扭曲，看得出作画的人绘画水平不高，但剑招变化却是清晰明了。
一旁的剑招拆解注释更是极为详细，是一本用心绘制的剑谱。
“先前在舟上我借了些纸笔，画得有些粗陋，若有不懂便来寻我。”云散笑眯眯道。
游不归喉结动了动，半晌无话，最终低声道：“多谢师姐。”
他仔细将剑谱收好，踏出门槛时，又想起了什么。
游不归回头看着云散，犹豫道：“若是有他人看过我使剑，然后想学……”
“教他便是。”云散神情自若，笑容灿烂，“若是你都记下了，把剑谱给出去也无妨，只要不说出是我教的就好。”
游不归愣道：“但这剑法……不是很珍贵吗？”
“为何珍贵？”云散面露不解，“珍贵又如何？”
她的剑，想学的，都可以学。
这才是她取名“不埋名”的原因。
天下之人皆学我剑，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埋名”？
“主动提出想学的人，都可以教。”
游不归表情怔忪，看着她坦然无畏的清亮黑眸，心情慢慢沉静下来，他笑着应了一声：“好。”
阿瑾说得没错——遇到她，他是何等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