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来钱带着他们赶到了安定城,但安定城似乎爆发了什么动乱,远处城楼上的狼烟已化作半空浮灰,城前的道路被逃亡的人们踩得泥泞不堪。
游不归看到了从城门口涌出的如同溃堤蚁群的人潮——老妇人裹着褪色的头巾,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包袱,包袱的豁口处不断漏出黍米;绣娘们发髻散乱,绣鞋陷进泥里也顾不得拾;带着孩子被人潮挤开的粗衣妇人面容惊恐,不断地呼喊着丈夫的名字。
这种逃亡画面,立刻让他意识到安定城爆发了战乱。
游不归心里一紧,连忙喊醒了云散:“云散!快醒醒!”
云散睡得很浅,很快便睁开了眼,她揉了揉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个穿碎花袄的孕妇被挤得摔在了一边,肚腹在跌倒中被压到,她却仍弓着背护住隆起的小腹,哭着爬起来踉跄前行。
\"爹——!\"
孩童的哭喊突然撕裂了浊重的空气,一名孩子跌坐在路中央,右脚的虎头鞋不知去向,露出被碎石割破的脚趾。
“阿水——”
\"让道!\"
疾驰而来的马车上坐着挥舞长鞭的马夫,疤脸汉子扬鞭抽在马臀上,神情凶厉。
车轴碾过散落的铜钱,一声混着着急的喊声响在人群中:“我的钱——”
\"阿水!快躲开!\"
穿短褐的中年男人从人堆里挤出半个身子,左臂衣袖空荡荡地随风乱晃,惊恐地看着像被钉在路中央似的茫然孩童。
阿水呆呆望着马蹄掀起的碎石雨,傻了似的瞪大了眼。
“嘶——”刀疤马夫用力拉紧了缰绳,但高高仰起的马蹄止不住地落在了孩童的头顶上方。
眼看马蹄就要踩中孩童,云散立刻闪身过去,操控影子将他拉进了怀抱。
“去你爹的!”马夫心有余悸,啐了一口怒骂道。
“阿水!阿水!”中年男人终于挤出了人群,哭着奔向了云散。
云散将孩童还给他,安慰似的摸了摸孩童的头。
“呜哇哇爹——”阿水伸出双手抱住了男子的脖子,害怕地大哭起来。
“仙人!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男子单手抱着阿水,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
云散用影子托着他起身,叹了一口气:“快逃吧。”
她没再看拥挤奔逃的人流,召出升月御剑,来钱叼着游不归将他放在了剑上,自己也变小蹲在了他的肩上。
云散神色肃穆,御剑而上:“我们去北城口。”
游不归从上往下看着那些慌乱逃窜的百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闷堵:“疏散百姓的官员呢?”
云散道:“逃亡时,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有一条命,那些官员怎会先顾着百姓?”
照这种奔逃场面看,安定城怕不是要被破城了,但掌握边境大军的尤国舅就驻扎在这,怎么会如此之快?
明明镇山关还没有开战,安定城作为军事力量更完备之地,怎么还率先被攻打了?阿瑾师兄又在哪?
“云散,你看。”游不归突然指着地下道。
云散望了一眼,目露惊讶:“琳琅?!”
底下那个女子,的确就是琳琅。
只是她没有上次见面时的柔婉之气,反而神情严肃紧绷,正冷静指挥着一些人搬运百姓,然后将他们塞进马车。
云散思考了一瞬,还是御剑向下落到了她身前:“琳琅姑娘。”
琳琅看见他们,神色惊讶:“云姑娘,游公子?”
“琳琅姑娘怎么在这?”云散瞥了眼那些人,没有着急出手。
“琳琅姑娘!西城三区百姓一百二十一人!都已经运走!”一名男子急匆匆跑过来对琳琅道。
琳琅对他点点头:“辛苦了,去四区继续。”
那男子立刻调头召集了其余人,向下一片地方跑去。
琳琅转头对云散笑道:“真是太好了,我正要找二位,两位托我们凤舞阁寻的人已经有消息了,明裳姐姐派我来告知二位呢。”
云散疑惑道:“那姑娘这是在?”
琳琅叹了一口气:“寻二位途中,正巧遇上安定城百姓逃亡,只是有些百姓受身体拖累,不便逃走,琳琅出生于此,不忍故乡百姓遭受战火而死,便向姐姐求了凤舞阁的调动之权,命人将他们护送离开。”
云散和游不归默默对视了一眼,心下震惊,又感觉怪异。
官府没干的事凤舞阁干了?而且琳琅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细究却全是违和感。
但琳琅行事的确坦荡无所遮掩,刚刚那些人看到他们后,表情也没有做坏事被发现的慌乱警惕,云散禀着对明裳的信任,只好暂时信下。
琳琅拿出一个锦囊递给云散:“这是二位要的消息,安定城战事已起,两位仙人不便参与凡事,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云散一边惊讶凤舞阁的效率之高,一边接过,但没有直接打开,而是先收进了灵戒。
现在曲自涯的事情得先放在一边,边境魔族之事明显更为重要。
她示意了一下游不归,少年心领神会,从怀里取出香灰粉末交给琳琅;“琳琅姑娘,这里有一些香灰,烦请你查验一下是否为同一种熏香,然后尽快告知我们。”
琳琅微微睁大了眼,惊奇道;“香灰?”
她笑了笑:“不需要查了,我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很,姐姐用的薰香都是我调的,让我瞧瞧便是。”
琳琅一一打开闻了闻,又上手捻了捻,思索几秒后,指着其中一包道:“除了这个已经没了味道,我分辨不出来,其余应该都是一种熏香,还是羽国特有的一种异香,是给人安眠用的,燃烧后余味清淡,三日左右消散。”
心中猜想被印证,游不归轻吐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多谢。”
他看了眼云散,两人心下都已明白那些将领是如何死的了。
辞别琳琅后,云散再次带着游不归御剑而去,游不归率先开口,说出了将领死亡的幕后真凶:
“尤国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