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呵呵一笑,回答道:
“大将军不会、不屑、不愿。你可知晓,若是大将军府丢失财货,管家如何惩处家奴?是家奴上下其手,还是管家脏污?”
王玄甫:
“丹道之说,荒诞不经;来也是生,去也是生;生生不息,天之道,岂有长生不老之药?始皇帝、孝武皇帝、光武皇帝,皆挟寰宇之力寻觅,希冀而来,失望而去。我不信,你等能行。”
淳于叔通:
“玄甫谬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道行之而成,能否德道,靠机缘、心智,而非富贵。
“春秋以来,无数前辈因此而皓首穷经,行走四方大地,求仙问道,今日终见曙光,即将大成。
“物谓之而然,道,不会因你玄甫之言,而有任何改变。‘三七’之第三七,天下动荡,天机紊乱,正是丹道大成之机!”
张皓:
“我师有养生之术,可供诸位借鉴!”
王玄甫:
“书送上,债,徒弟承负!淳于,恍兮惚兮之中,我有预感,将龙虎大道视为内丹术,更为妥当。换言之,以命为炉,以性为火,用气为柴,于无何有之乡,炼延年益寿之内药。
“张皓之言有理,天下大势,非人力可以改变,避世静修为上。”
安世高:
“玄甫此言大谬,无论儒家、道家、浮屠,欲立足于世,长盛不衰,必先有大功德于天地;不然,如何德道天地与天下人认可?”
郑玄:
“我有同感,孔子首倡教化,故教化众生也是功德,帝王术并非唯一!”
王玄甫:
“鄙人非是否认你等道法,我以为,张陵之道甚佳。诸先贤、圣人呕心沥血,中国方走出蒙昧。《太平清领书》有言,中国走出蒙昧得文明,天下繁华,而贪欲无穷尽,以至于忘记何为自然之道。
“如何找回本真?愚以为,四夷蒙昧之地,方有自然而然。我无成心、无前识,不排斥任何道理。提醒诸位,贫道贫,徒弟承负!”
襄楷:
“张让,我不知,也不想知,你为何参与道家聚会。顺帝时,宫崇曾献《太平清领书》,未曾得到天子、大臣重视。我欲表奏献书,再做尝试,你替我带回宫中。记得提醒县官(皇帝),书中有治国之术,也有长寿之道、医道;《黄帝内经》虽好,缺漏甚多。“
刘洪字元卓,泰山郡蒙阴人;虽是鲁王刘兴之后,也就比普通草民的境遇好一些。翠云山道家聚会之后,应太史征为郎中,得以全面了解皇帝家的天时、星历,以及历朝历代累积下来的天文记录。
让刘洪意外的是,襄楷的无稽之谈,竟然在接下来的两年内,陆续应验。四月,大旱,七州蝗;延熹二年春,大疫;秋七月丙午,皇后梁氏崩;八月,大将军梁冀谋乱被诛;朝廷清除梁家势力,朝堂为之一空。
经过这次巨变,刘洪真正意识到襄楷、宫崇、郎顗之辈的能力所在。灾异之象,不仅仅是精研日月历算,即便算清楚了日、月食,能杜绝灾异之说吗?只要天下百姓还在受苦,灾异之说就不可能断绝!
王玄甫不在意什么灾异之说,与能人、异士接触多了,自然会明白一些天下大势、江湖伎俩。这些与自己有关吗?有关也无关,只不过,乱世求生艰难而已,还是书要紧。这个时代,书本就不多,写书不易,而有用的书更少,所以才会贵重。很多家族藏书,仅仅用来教育子孙后代,根本不会借阅。
没钱又想看书,怎么办?唯有另辟蹊径。这次翠云峰交易,都是一对一私下商议,唯独王玄甫一个人大张旗鼓话贫道、说承负。王玄甫都忍不住为他自己的无耻行径而发笑,到哪里去找弟子呢?还是按照既定路线,边游历边寻找吧,一切都是缘分,急也没用。
王玄甫没钱,便以游医的身份游历天下,除了收取报酬换取衣食,还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偏方。离开雒阳,王玄甫一路向西,经三辅,进入凉州地界。
凉州有羌患,大将军梁冀上位后,平定西羌,十几年来,没有大暴乱;近几年,第五访做护羌校尉,坐镇凉州,西陲更加平静。进入凉州境之后,王玄甫毫不担心劫匪,大摇大摆,沿着商道,直奔陇西郡首阳鸟鼠同穴山,找封衡封君达算账。
王玄甫从张皓手里“买”到一部《灵宝卫生经》,立意新颖,对练养颇有裨益;西游途中取出细读,才发现上当受骗,跟那什么《老子想尔注》、《龙虎上经》一路货色,有想法没用法,还需要很多钱买续集完善,才可能有用,更可能是骗钱的无用货色。既然途经封君达老巢,自然不能走空。
到了鸟鼠同穴山,封君达热情招待,煮了一大锅所谓的药膳粥。王玄甫肚子饿,胃口大开,吃完一碗才发现,原来是野菜粟米粥;心里有气,便开口要账:
“我说青牛鼻子,你那《灵宝卫生经》是什么破玩意,跟你这罐粥一样,骗人的吧!”
封君达笑而不语,王玄甫夹枪带棒,一边喝粥一边唠叨个不停。粥喝完了,封君达苦笑着说道: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不要说破;坏了情分,事情不好办啊!”
王玄甫抹抹嘴,瞪大眼睛反问道:
“什么看破不说破?我是来要账的,不是来论道的;货不对板你还有理了?”
王玄甫不依不饶,封君达没办法推脱,破罐子破摔,不耐烦地回复道:
“既然如此,你看吧,山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
说话的同时,不停甩手,很是不屑一顾。王玄甫不吃这一套,一脸鄙夷:
“你个牛鼻子当我傻!这山上除了你的厨艺,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别想赖账!”
封君达的脸色从不屑转为苦笑,音调从羽降到宫,口气从不耐烦改为无可奈何:
“天下竟然有你王玄甫这种人,做买卖不付钱还挑三拣四,怕你了。怎么着,跟着我学厨艺?”
这就是上山的本意,既然封君达开了口,王玄甫连推辞的话都没一句,自己动手,在封君达的庐舍旁,新搭一间茅庐。
安顿好自己之后,王玄甫每天紧跟封君达,或上山采撷、捕猎,或下厨举炊,炮、烤、炙、脍、炖、煮,食不厌精。能写《灵宝卫生经》的人,绝对是好吃之人;如何才能享受口腹之欲?当然是自己为自己烹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