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洛洛到底是没有考虑南昭的提议。
她回国的时候其实是不甘心的，她家世世代代都是替别人打官司的，怎么到她这里就要断了呢？
不过她当时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要抓住徐放。
徐放说放弃就放弃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几乎可以算是断崖分手叫她措手不及。
她以为两人早已不止是爱人，更是曾经彼此坚定的拥护者，两个家族之间利益的共同所有人。
她本以为他们已经超越了荷尔蒙周期。
她像是大梦了一场。
醒来之后，便有点看不上他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徐放恋爱脑上头，那么曾经她喜欢的那个人就已经死了，现在这个背信弃义者她就当是异魂占据了他的躯壳。
她允许自己短暂为曾经的感情哀悼，她曾真真切切地爱过这个人，那么为了这个人哭坟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哭过之后，便觉神清气爽。
她希望事务所合伙人的位子还为她留着，但是如果没有也没关系，她可以重新再来。
她曾经在为了各种考试点灯到午夜熬过的时光不是假的，早已变成了养分融入进她的血肉里。
她虽从小锦衣玉食，但是也最恨别人骂她草包。
所以只要她想，她就能行。
她上飞机前给南昭打了个电话。
“南昭，我一个月工资要三万。”
“……”
南昭那边顿了顿，“落落姐你那里还缺人吗？”
乔洛洛笑起来，她的笑声朗朗，让南昭也嘿嘿嘿地跟着笑。
“我给你推荐一个女孩子，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不过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国，你们可以先聊着，有问题的话你可以找她。”
南昭答应了下来。
“落落姐，祝你挣大钱。”
乔洛洛又笑，她听到航站楼的广播的声音，身边的人来人往，全都在奔赴自己下一站目的地。
她从候机大厅的玻璃窗往外眺望，几架飞机正准备起飞，引擎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其中一架在跑道奔跑后冲上了云霄。
云程万韧，天高海阔，
她低声对着手机道：“也祝你的厂子生意兴隆。”
“嗯！”电话那头重重地回答。
“好，等我下次回来，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
*
乔洛洛推荐的女孩儿名字叫文静。
南昭从她的朋友圈看到了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儿一头漆黑的短碎发，修长的脖颈上戴着条chocker。
看起来比陆远尘这个酷盖还要酷盖。
她想既然是乔洛洛朋友的妹妹，那么身份也自然是非富即贵了，这种富贵窝长出来的孩子不一定能接受她那里的环境。
她得提前打个预防针。
“妹妹，我先跟你说哈。”
“我这个厂……有点旧。”
其实这个旧字都有点太客气了，她前两天抽时间又去了厂里一趟，下到地下酒窖的时候竟然还凭空从顶上落下来一块砖。
“工资短时间也可能不太理想。”
屏幕对面半天才回复：“多少？”
“4000。”
突然屏幕弹出一个视频邀请，南昭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接收。
视频很快链接。
屏幕那天的女孩子看了看南昭，努力压住了自己的尖叫，但还是说了句“落落姐果然没骗我。”
“什么？”
“没什么。”文静清了清嗓子，“我不要钱，我可以免费为你工作一年。”
“啊？”
文静说着说着就冒出了星星眼，“姐姐你好像我的公寓对面那家甜品店新出的玛莎啊……”
*
南昭趴在桌上，一边敲计算机一边写本子上删删写写，最近周舫送的那套房子评估价格已经下来了。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说实话开始还有点心虚。
等看到了价格，她也就释然了。
周舫是她男朋友。
她不薅他的羊毛薅谁的羊毛？
而且周舫说买就买这种行为，她虽然很想说一句资本主义。
但是她也想着这也算他入股了，如果赚钱就给他分红。
如果亏钱，就继续找他。
完美。
南昭取出了一半金额去银行存了定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动用。
剩下的她分成几部分，按照自己的最初设想，做了初步规划。
计算机滴滴滴滴地声音和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喂，宝宝。”
“我这个星期不回来了，周末有场考试。”
“嗯？”南昭动作停下来，才软声道。
“可是我都想你了……”
并没有。
她都忙成这样了。
但是她深谙周舫喜欢她粘着他的性格。
于是甜言蜜语说来就来。
其实南昭从前老实又嘴笨，说个“喜欢”都要憋得脸通红。
但是后来被周舫不要脸地带着说了几次后，她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
我最喜欢你我最爱你我需要你之类的话张嘴就来并且还能灵活运用。
反正嘴上说说而已嘛。
又不要钱。
果然周舫那边情绪有了明显波动，
“我一考完试马上回来好不好？”
“好。”
他们的恋爱现在进入了热恋期的后一个阶段，就是彼此把互相家底都掏出来完了，生活中发生的事又不够新鲜的阶段。
两人会挂着视频各自做自己的事。
南昭一开始觉得这样有些别扭，总觉得不能十分专注，但是周舫非觉得谈恋爱就是要这样时时刻刻想见到对方。
于是也就任他去了。
南昭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和颈椎，开始跟周舫说起生活中的新鲜事，说起刚刚认识的文静还有她口中的玛莎，还说差点在酒窖里被爆头。
她说话时笑嘻嘻得浑不在意，周舫却听得胆战心惊十分后怕。
他跟她说这段时间不要再单独过去，他回来会陪她一起去。
是的，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自我疏导。
周舫放弃了说服南昭聘请职业经理人的打算，他打算就放手让她去做，直到撞了南墙自然知道回头。
*
周五下课。
南昭想着给自己放个假。
好不容易周舫不回来，她最近各种学习厂里的事也很累，于是打算好好在家打两天游戏吃垃圾食品放松放松。
美好的时光即将开始。
这可是最美好的Friday night。
她连走路都轻快了很多，却在走出校门的时候被从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的赵元元逮住。
“阿昭，别跑，今晚跟我去参加他们的庆功宴。”
南昭把自己的衣领从赵元元手里解救出来。
“什么庆功宴？”
“运动会结束了啊！”赵元元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忘记了吧？”
“呃。”
南昭确实忘记了。
她这段时间确实无暇抽空去关心赛事，只是从赵元元说起于远洋的时候了解一二。
上一次印象比较深刻的时候，还是赵元元说起陆尘约拿到了羽毛球单打冠军和团体冠军。
她那时听了便在微信上跟他说了句恭喜，不过他一直没有回复过。
她想可能是收到的祝贺太多，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时间一晃竟然就到了庆功的时候。
“我也能去？”
赵元元：“当然能了。”
她又走过来拉过南昭。
“你这段时间辛苦啦，也需要放松放松嘛，走跟我去凑凑热闹。”
*
学校这回的金牌排名在全市第一。
校方在全市表彰大会上狠狠露了回脸，甚至还有不少选手因为表现亮眼被推荐去了更高级别的比赛。
于是表彰会结束之后就已经举行了全校范围内的庆功宴。
今天晚上的庆功宴已经是两个关系好的学院自己单独联合，拿钱出来让选手们和带队老师们再聚一聚。
因此只是订的一家三层楼的火锅店。
火锅店位置就在学校门口坐车七八分钟的距离，离南昭家走路过去也就半刻钟的时间。
虽说是三层楼，但是每一层楼只能摆下几张圆桌，面积不大的地方被嘈杂的人声掀翻屋顶了。
南昭刚一进去，就听见于远洋的声音从楼梯顶上传下来。
“元元、南昭快上来，我给你们占好了位置。”
火锅店里的各种香气四溢，鲜香麻辣的味道扑面而来。
南昭本来不怎么饿的，这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子里，倒真有些口舌生津。
她和赵元元走到三楼坐下来，周围人已经开始动筷，楼上楼下的服务员端着各种肉串蔬菜满楼来回跑个不停。
还有穿着羊毛衫的老板拖着成箱成箱的啤酒上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昭见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便问赵元元还有其他人要来么。
她话音刚落。
“学姐。”
楼梯口走上来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痞帅的男生，接着后面的那个又上来个打扮时髦头发有些微卷，再接着紧随其后跟着一个与前面两人同样身高但是更加斯文秀气，南昭还没看仔细呢下一个又来了，后面那个也略有些小小的俊俏姿色……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纷纷坐到了南昭这一桌。
南昭看着赵元元：“？”
赵元元对着他们的其中一个“诶”了一声，“快坐快坐，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学姐。”
那个头发微卷的男生小声问，“那叫什么？”
“统称美女就好了。”
一众男生笑起来，于远洋也无可奈何地笑，他对着南昭说道：“这些都是他们篮球部的，元元现在主管篮球部的后勤。”
南昭没想到赵元元竟然还当上官了。
赵元元又冲着南昭扬眉，满眼的“你随便挑”。
她贴着南昭的耳朵轻声道。
“姐妹现在发达了。”
赵元元现在已经不提陆远尘了。
她往桌上扫一眼，“那什么，阿昭渴不渴？”
坐在南昭身侧的那个痞帅男生已经迅速收到了信号，“你们两个女孩子喝什么？”
其实在座各位都不用赵元元提，各自都有各自的小心思，现在南昭的名字在学校谁人不知，不都是苦于没有一个认识的契机么。
现在有赵元元搭桥，他们面上说只是去坐一坐，但是谁不是暗地里绞尽脑汁把衣柜翻了个遍，更有甚者在来之前特意去造了个型。
卷毛之前其实并不是卷毛。
他只是突发奇想，万一美人喜欢的是泰迪呢？
南昭已经被赵元元这一波操作搞得有点懵了。
她觉得他们的目光过于灼热，一个两个还受得住，同时一下这么多个她就有点汗流浃背了。
于是她只是低声回答：“酸梅汁，谢谢。”
男生听后就往楼梯口走去，却碰到正从楼梯上来的人，他侧身给那人让出通道，喊了一声“尘哥。”
陆远尘穿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上衣，下身也是黑色的运动裤，头上戴着只乌青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在室内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瞧不清眉眼。
他低垂着眼眸，只是轻轻点头，又是一贯地冷漠疏离。
“哥。”于远洋喊了他一声。
三楼只有三桌，大多都是认识陆尘约，于是也都七零八落地叫着“尘哥”。
陆尘约取下帽子，他的眼中没有情绪，只是淡淡望了他们一眼，便往最里面的那一桌走去。
“尘哥你终于来了，我们一直等你呢。”
那一桌上只剩下陆尘约一个位置，还是专门留的主座，桌上有些面孔南昭曾经见过，都是羽毛球队的队员。
南昭收回眼神。
陆尘约好像恢复成他原本的样子。
她对他最初的印象就是这样。
高冷漠然、生人勿近。
随着锅里的红油翻腾，楼上楼下的气氛也渐渐热闹，已经有人持着酒瓶上上下下地开始忙着要敬酒了。
她自顾自吃着旁边男生给她烫好的牛肚，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哄闹，有男生们的起哄声不绝于耳。
她抬起头望向声音源地，是屋内最里面的那一桌。
方明月站起来，举着杯子对着对面位置上的陆尘约道：“尘哥，我喜欢你。”
“哦哦哦——”
“哇塞好直接——”
气氛瞬间被点燃。
碎嘴子男生这次也在，他也看得正是起劲，但是他又想起陆尘约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是从来滴酒不沾的。
去年过年时还听其他人说陆尘约过年回家，有亲戚想着要跟这位冠军打打关系，围着他灌他酒，也是被他用茶给挡回去的。
他想着这位学妹要出师未捷了，没想到下一秒就见到他尘哥竟然站了起来。
陆尘约接过方明月的酒，在众人的目光中仰头一饮而尽。
“在一起——”有好事者高喊道。
还有端着酒杯刚从楼下上来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碎嘴子男生还在喃喃道：“这是告白成功了？”
赵元元双眼冒着火光，正要揭竿而起，南昭却按住了她。
“这里面烟酒味太重，我出去透透气。”
南昭确实也想出去吹吹风，她还想喝点热的，又进去一家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才又打转回来去到一楼卫生间。
南昭在隔间待了会儿，正打算推开隔间门，就听见外面有两个女生的聊天声音。
“明月你竟然成功了！”
“我也没想到……”
“你这什么表情，你难道不高兴？”
“怎么说呢，我是还没反应过来……”
“说说看？”
“我最近同时跟八个男的表了白。”
“……所以尘哥只是其中一个男的？”
“……嗯。”
“成功了多少个？”
“也就那么两三个吧……”
“那还好，跟其他两个说清楚就行。”
“……不好吧，你知道尘哥有脸盲症吧？他万一刚刚没认出我是谁呢。”
“emmmmm，你喜欢另外两个。”
“也不是，尘哥那么帅！”
“嗯哼哼谁是个花心大萝卜我不说。”
“诶你别乱说你等等我。”
南昭推开隔间门，还能听见方明月她们在卫生间门外激烈讨论“脸盲症是否纳入医保”的问题，等到她们的声音完全消失，她才走到洗手台按下了水龙头。
这家火锅店装潢比较老旧，大部分桌椅物什都是木质，包括地板也是全木质。
她听到有人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吱吱声。
抬头从面前的镜子里往后一望，陆尘约低着头从大厅外走了进来。
陆尘约只是不经意地抬头，就与南昭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眸子里有一丝丝的凉意。
不过他的视线只是在南昭身上停留了一秒，很快便撇过眼去，快步经过了她的身边。
南昭把放在石台上的奶茶捧在手里。
好在奶茶还是暖的。
她觉得腹部有些隐隐作痛，便回去跟赵元元说想先回去。
赵元元还在大口吃肉，闻言便放下筷子，“我送你回去。”
“你管好于远洋就行。”她见于远洋脸色已经有些泛红，跟桌上几人喝得正酣。
她站起来，跟他们道别。
桌上几人都还恋恋不舍，她却挥挥手就往楼下走。
那个长相斯文俊俏的男生枯坐了一晚上，此时却不知哪里来了勇气，高喊了一声“学姐我送你回家”就追了上去。
南昭被他多送了一段距离。
“就到这里吧，我想自己去逛逛。”
她对着男生笑，男生被这一笑笑得东南西北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可他也不愿唐突了美人。
眼看着这原本荒芜的郊野之地在几个月时间就建起了商业街，就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南昭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条路她走过多次，曾经还被徐远丞狠狠吓过一次，却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样繁华。
她喜欢这样散步，散步就是散脑子。
她终于走到小区，上了电梯，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从前一直亮着的灯光却没有亮，四周一片漆黑。
因为是一梯一户的原因，她有点提着心了。
没关系，可能是灯坏了，她只要再多走几步就能回家。
她加快脚步走到门前，手指正伸向密码锁按指纹的位置，脚下却猛的被什么绊住了。
她的心猛的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正想打开手机电筒，却在措手不及之间被人狠狠拥进怀里，然后唇便被那人以吻封住——
她的叫声也一并被他吞下。
南昭被那人越吻越深，她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提起的心才悠悠放下，直到那人试探性地想深进她的唇内。
她才故意发出声音。
“周舫？”
没想到这两个字却换来更猛烈的深吻，甚至还咬了一下她的舌头。
周围的环境更加昏暗，黑暗里只能听到口水交换的声音。
南昭的眼眸也逐渐涣散。
那人终于亲够了，才额头抵着她剧烈喘息，然后轻轻地用大拇指在她的下唇上抹了一下。
“嘘，我们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