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璃的指腹划过珊瑚罗盘泛着磷光的纹路,冰凉触感里裹着三十年前的海盐结晶。
马船长掀开舱门时带进咸腥的夜风,他粗粝的手掌按在青铜舵轮上,西夏语咒骂随烟斗火星溅落在航海图边沿:";那群穿西装挖海肠子的龟孙,当老子认不得改良过的声呐浮标?";
渔火在防波堤尽头次第熄灭,老刘头咳着青铜锈味的痰,将缠满发光菌丝的缆绳抛进浪涛。
菌丝触及海面刹那,毛璃瞳孔浮现双重星轨,她看见二十七个青铜鼎在西夏文字末端裂开细缝,墨色原油正化作千万条扭动的荧光海蛇。
";祖父的航海日志夹着珊瑚虫尸体。";马船长突然用舵轮磕碎桅杆结着的油膜冰晶,飞溅的碎屑在半空凝成半幅海图,";他说月相锁开在鲸落第三根肋骨,可那鬼地方——";话音被骤然轰鸣的水下声波截断,仪表盘上指南针疯狂旋转成残影。
毛璃的翡翠耳坠炸开蛛网状裂痕,菌丝汁液顺着脖颈蜿蜒成星图。
她将染血的指尖按在舷窗,海底突然亮起翡翠色光带:";往震位偏七度,暗礁群在丑时三刻会露出青铜鼎耳当路标。";
渔船在浪尖发出濒死的呻吟。
马船长虬结的胳膊暴起青筋,舵轮转出西夏祭祀舞的弧度。
当船头劈开第三道粘稠如沥青的浪墙时,暗礁区嶙峋的轮廓从海雾中浮现——那些犬牙交错的礁石表面布满荧光藤壶,正随着潮汐节奏开合,露出内里镶嵌的青铜碎片。
";他娘的比八十年代那场青铜海啸还邪门!";马船长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扭曲的珊瑚疤痕。
那伤疤正渗出荧蓝液体,与仪表盘闪烁的故障灯形成诡异共振。
毛璃的双眼突然刺痛,她看见老渔民佝偻的身影在船尾若隐若现,握着的不是缆绳而是半截青铜戟。
暗流开始撕扯船底。
毛璃抓住剧烈晃动的罗盘柜,瞳孔深处星轨突然逆向旋转。
她视野里墨色海水瞬间透明,三十七道青铜鼎组成的阵列正在海底发光,鼎耳指向的方位浮动着用菌丝写就的西夏水文。";左满舵!";她厉喝时唇角溢出发光血沫,";跟着鲎群红色尾针走!";
马船长喉间爆出含混的西夏战歌,舵轮被他生生掰断半截木柄。
渔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两道暗礁间的狭缝,船底擦过青铜鼎耳的瞬间,所有仪表盘突然显示1982年的日期。
毛璃的耳坠彻底碎裂,翡翠残片悬浮成微型星象仪,映出海底城轮廓在声呐图上的重影。
当最后一片暗礁被甩在船尾时,马船长突然指着雷达屏边缘颤抖:";那些绿点......";话音未落,老刘头当年埋下的珊瑚定位器发出尖啸,声波震碎了毛璃临时补在舷窗的菌丝薄膜。
月光漏进来的刹那,她看见二十七个青铜鼎正在海底拼出半阙西夏词,而鼎中溢出的不是原油,是闪着金光的鲸脂。
柴油味浓得能割破喉咙。
毛璃攥着珊瑚罗盘的指尖突然发烫,三十七道青铜鼎的星图在她视网膜灼烧出焦痕。
马船长突然扯断缠在舵轮上的发光菌丝,那些荧蓝丝线坠地的瞬间竟发出钢缆崩断的金属颤音。
";十五海里。";老刘头佝偻着背脊撞进驾驶舱,手里锈蚀的望远镜正在渗出墨绿色汁液,";那些绿点不是鲸群。";
船尾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
毛璃转身时翡翠耳坠的裂痕突然蔓生出珊瑚枝桠,透过舷窗望见三艘黑色拖船正撕开海雾。
船首狰狞的破冰锥上,石油公司的红蝎标志在探照灯下泛着血光。
";改良型次声波发射器。";马船长突然用西夏语咒骂,他心口的珊瑚疤痕正渗出黑色原油,在胸膛蜿蜒成西夏水文,";八十年代他们就用这玩意震死过整片珊瑚礁!";
话音未落,第一道声波已撞上船底。
毛璃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塞进青铜鼎里摇晃,鼻腔涌出带着星屑的血沫。
仪表盘上的1982年日期疯狂闪烁,老刘头当年埋下的珊瑚定位器突然在声呐图上炸成二十七朵绿色火焰。
";左舷三十度!";毛璃厉喝时嘴角珊瑚枝桠正在疯长,那些血色枝条突然刺入青铜罗盘,";丑时三刻的潮汐锁要开了!";
海浪在此时竖起铁壁。
五层楼高的浪墙里裹着成千上万只荧光藤壶,那些贝壳开合间露出石油公司特制的声呐浮标。
马船长虬结的肌肉几乎撑破海魂衫,断柄舵轮被他转出残影:";抓紧!
要切浪了!";
渔船在浪尖发出龙骨断裂的呻吟。
毛璃瞳孔里的双重星轨突然逆向纠缠,她看见黑色拖船甲板上站着穿防化服的人影,他们手中的设备正在将次声波调频至西夏祭祀鼓的节奏。
翡翠耳坠的珊瑚枝桠突然刺破耳垂,血珠悬浮成微型星象仪——1982年的日期在血雾中重组,竟与此刻的月相完全重合。
第三道声波袭来时,船尾传来青铜鼎碎裂的巨响。
老刘头突然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嘶吼,他佝偻的身体在声波中拉长变形,手中半截青铜戟竟与次声波产生共振。
毛璃的视网膜炸开星芒,她终于看清老渔民脊椎上嵌着的二十七枚珊瑚钉——那是八十年代青铜海啸留下的封印。
";他们不是要毁船。";毛璃突然抓住疯狂旋转的罗盘柜,珊瑚枝桠顺着她的手腕缠住青铜舵轮,";是要震碎海底的青铜鼎群!";
仿佛回应她的呼喊,海底突然腾起翡翠色光柱。
那些嵌着西夏文字的青铜鼎碎片如逆行的流星雨刺破海面,在拖船甲板上凿出蜂窝状的孔洞。
马船长突然发出痛吼,心口渗出的原油在空中凝成西夏战刀的形状,刀尖直指西南方的月晕。
船体倾斜到四十五度时,毛璃看见声呐图上浮现出鲸骨拼成的西夏文字。
她染血的指尖刚触到航海图,整片海域突然陷入死寂。
次声波停止了,浪墙凝固在半空,连飞溅的水珠都静止成水晶珠帘。
然后她听到了歌声。
二十七道鲸歌从海底青铜鼎中喷涌而出,凝固的浪墙应声崩塌。
在浪花重新坠落的瞬间,墨色海水里突然跃出银蓝色背鳍。
马船长被原油覆盖的眼球映出不可思议的画面——上百只海豚正用身体抵住即将倾覆的船体,它们额头的发光器官拼出与青铜鼎群相同的星图。
";鲛人泪......";老刘头突然跪倒在甲板上,脊椎的珊瑚钉发出共鸣的嗡鸣,";八十年代沉没的科考船,他们打捞过鲛人泪结晶!";
海豚群突然同时发出高频鸣叫,翡翠耳坠的珊瑚枝桠在这声波中绽放出花苞。
毛璃看见每朵花苞里都蜷缩着发光的水母,它们触须上的西夏文字正与海底星图呼应。
渔船在海豚簇拥下破开最后一道沥青状浪墙,腐臭的油污在船尾自动避让出翡翠色航道。
当月轮移至天顶时,雷达屏上的雪花噪点突然拼成珊瑚城堡的轮廓。
马船长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1982年的日期显示盘上,突然扯出个混杂着血沫的笑:";丫头,知道为什么我祖父的航海日志要用珊瑚虫尸体当书签?";
毛璃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手中罗盘的珊瑚枝桠正在疯长,那些血色枝条刺入航海图的瞬间,纸张突然浮现出荧光水母组成的立体海图——正是三十七道青铜鼎标注的位置。
";因为珊瑚虫能活两百年。";马船长突然用断柄舵轮砸开舱壁暗格,取出一枚嵌着人鱼鳞片的青铜钥匙,";它们记得每次青铜海啸时,那些从海底城逃出来的......";
船底传来的撞击声打断了他的话。
毛璃扑到舷窗边,看见本应沉睡在深海的发光水母正成群结队上浮,它们伞盖上布满正在渗血的西夏文字。
翡翠色海水中,隐约可见某种巨型生物的骨骼正随着珊瑚罗盘的红光缓缓旋转。
";月相锁要开了。";老刘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而清越,他佝偻的背脊在月光下挺得笔直,手中青铜戟指向雷达屏上突然出现的漩涡符号,";但当年沉没的科考船,他们的打捞清单里......";
海风突然裹着冰碴灌进驾驶舱。
毛璃颈间的菌丝星图骤然冻结,她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半幅残缺的海底城地图。
而在地图缺口处,马船长心口渗出的原油正自动填补着西夏文字的笔画。
渔船突然开始自主转向。
翡翠耳坠的珊瑚花苞尽数绽放,数以千计的发光水母从花芯涌出,在船头拼成指引航向的箭矢。
毛璃听见海底传来青铜编钟的鸣响,那旋律竟与海豚群的鸣叫严丝合缝地重叠。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雾时,他们看见了那片海域——海水在这里变成凝胶状的翡翠物质,失事的现代货轮与西夏沉船在虚空中交错重叠,珊瑚礁生长着精密齿轮与青铜鼎的共生体。
马船长的原油疤痕突然灼烧起来,在他胸膛烙出与海底城地图完全一致的图腾。
毛璃刚要触碰舷窗,整片凝胶状海域突然泛起涟漪。
那些涟漪在接触到珊瑚罗盘红光的瞬间,突然凝固成尖锐的青铜棘刺。
而老刘头脊椎上的珊瑚钉,此刻正发出类似次声波发射器启动前的低频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