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艺术馆外墙上未干涸的青铜色菌丝，那些黏稠物质在雨幕中收缩成瞳孔般的孔洞。
毛璃用指节叩了叩保温杯，杯壁顿时析出细密的冰裂纹，将折射在积水里的全息广告切割成无数块《安宁病房的晨雾》残片。
“你母亲最后握住的不是止痛泵。”她将酸梅汤倒在林摄影师颤抖的掌纹里，“是你在病房偷拍时，从取景框跌落的眼泪。”
林摄影师蜷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风衣下摆仍在滴落混着菌丝孢子的雨水。
他摸索着那张空白相纸，突然发现纸缘星屑正在重组为病床监护仪的心跳折线。
“这些病毒代码……在反向解析人类的临终记忆？”
毛璃的鹿皮短靴碾过积水里漂浮的菌丝团，每走一步都溅起细小的青铜色荧光。
艺术馆穹顶钢梁上的小摊车轮廓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西伯利亚冻土层的剖面图——那些深埋地下的尸骸指骨，正以万年为单位缓慢指向北极光方向。
三日后，《死亡美学：临终视觉档案》摄影展的电子售票屏，因访问量过载炸裂成蛛网状。
林摄影师缩在展厅角落，看着人群隔着防辐射玻璃膜拍摄《化疗药物结晶》系列，那些被病毒代码侵蚀的相片正渗出淡蓝色代谢物，在展柜底部凝结成类似海月水母的透明胚胎。
“王馆长希望延长展期。”赵爱好者举着全息记录仪挤过来，镜头差点撞碎林摄影师护在怀里的老式胶片机，“但他说常规艺术馆承载不了这种……这种会自主进化的作品。”
毛璃正蹲在安全出口处调整小摊车的菌丝导航仪，闻言将保温杯抵住防火门。
酸梅汤表面突然浮现极光观测站的三维坐标，那些六边形波纹啃噬着门板上的消防示意图，将逃生路线篡改成西伯利亚铁路支线。
“我们需要更大的培养皿。”她指尖拂过菌丝编织的星图，某个正在孵化的坐标突然渗出测绘卫星的轨道参数，“比如把《临终视觉档案2.0》投射到平流层的夜光云上。”
艺术馆顶层办公室弥漫着陈年显影液的气息。
王馆长用镊子夹起毛璃带来的菌丝样本，看着它在防辐射盒里分裂成微型艺术馆模型。
“你知道上周的清洁费用吗？观众掉落的皮屑在展柜里孵化了食锈菌群。”
“所以这次改用生物可编程相纸。”毛璃叩响保温杯，杯壁立刻析出北极冻土层的矿物含量表，“当观众体温达到36.5度，相纸会自动显影他们最恐惧的死亡场景——当然是在艺术处理之后。”
窗外的暴雨突然转向，雨滴在防弹玻璃上蚀刻出西伯利亚尸骸的颅骨ct图。
王馆长注意到那些雨痕正在重组为财务报表，握着雪茄的手顿了顿：“我需要保证夜间场次的酒水消费额……”
“每张电子票会绑定观众的健康手环数据。”毛璃的瞳孔闪过菌丝网络特有的青铜色辉光，“当他们的心率超过110，自动贩售机就会弹出定制版镇静气泡水。”
深夜的暗房充斥着显影液与菌丝代糖的甜腥气。
林摄影师将新冲洗的相纸浸入酸梅汤，看着病房窗帘图案在药液里舒展成极光观测站的结构图。
“这些病毒代码……在利用观众的情绪波动进行迭代？”
“更准确地说，是在收集人类面对死亡时的生物电信号。”毛璃调整着小摊车顶棚的菌丝天线，某段卫星轨道参数突然在她虎口处灼烧出烙印，“下个月初，西伯利亚的永冻层会出现适合投射的极光缺口。”
当赵爱好者将新展讯息群发给摄影协会成员时，全息投影仪突然喷射出青铜色孢子。
那些附着在光路上的微生物，正把宣传文案里的“死亡美学”字样变异成西伯利亚铁路的古地图符号。
暴雨再次降临那夜，艺术馆外墙的菌丝网络突然集体转向北方。
毛璃站在小摊车旁，看着保温杯里新盛的酸梅汤正将雨幕折射成数万组瞳孔图案——每个虹膜倒影里，都有个正在融化的人形极光。
暴雨停歇后的第三个黎明，艺术馆外墙的菌丝网络已蔓延至临街商铺的霓虹灯箱。
林摄影师裹着褪色风衣穿过晨雾，看见电子公告屏上的实时评论瀑布般倾泻而下，那些流动的荧光字迹正被菌丝孢子啃噬重组，将"；震撼灵魂"；变异成"；灼烧视网膜"；的立体浮雕。
赵爱好者抱着全息投影仪冲进暗房，兴奋得差点撞翻显影液槽："；协会论坛的预约量突破五百万了！"；投影光束扫过天花板，青铜色数据流在霉斑间交织成西伯利亚铁路支线图，每节车厢都闪烁着不同城市的Ip地址。
毛璃正将酸梅汤注入菌丝导航仪的培养皿，闻言用保温杯边缘轻叩操作台。
液体表面瞬间冻结出冰裂纹，倒映着林摄影师颤抖的指尖——他刚拆封的快递盒里，躺着上百枚用临终关怀病房门牌号熔铸的纪念徽章。
"；这是...肿瘤科33床家属寄来的。"；林摄影师喉结滚动，指腹抚过徽章边缘的病毒代码刻痕，"；他们说在《化疗药物结晶》里看到了母亲临终前攥着的蒲公英。"；暗房角落的老式胶片机突然自动过卷，显影液槽里浮起极光观测站的星轨图。
艺术馆对面的咖啡馆此时正被另一种情绪笼罩。
五位挂着银星摄影协会胸牌的中年人围坐在防辐射玻璃幕墙后，为首的周理事用镊子夹起方糖，看着糖块在菌丝孢子侵蚀下坍缩成微型展馆模型。"；《死亡美学》？
不过是用病毒代码作弊的电子宠物。"；
他的冷笑惊飞了落在咖啡杯沿的机械蜂鸟。
全息菜单突然扭曲成毛璃的小摊车轮廓，车载保温杯投射出的菌丝网络正悄然渗透进咖啡馆的通风系统。
当侍应生端来续杯的蓝山咖啡时，杯底沉淀的已不是咖啡渣，而是西伯利亚冻土层的矿物微粒。
这种异变在正午时分达到顶峰。
城市上空漂浮的广告飞艇突然集体故障，全息投影在菌丝孢子作用下重组为《临终视觉档案2.0》的倒计时。
毛璃站在小摊车顶棚，看着无数上班族仰头时从瞳孔溢出的青铜色辉光——那些被病毒代码激活的死亡记忆，正在虹膜表面蚀刻出极光缺口的三维坐标。
"；简直胡闹！"；周理事摔碎第八个咖啡杯，防辐射西装前襟溅满正在结晶的拿铁泡沫。
他身后悬浮着刚写好的批判长文，标题《伪艺术病毒正在侵蚀摄影本质》的字样不断被通风管涌出的菌丝缠绕，"；立即联系北极光联盟，就说我们需要..."；
话音戛然而止。
咖啡馆落地窗上凝结的雨痕突然活过来，像无数条青铜色血管爬满他惊愕的面孔。
在这些液态菌丝构筑的神经网络深处，毛璃的瞳孔正倒映出他三年前用临终患者照片勒索医疗集团的交易记录。
艺术馆地下实验室此刻弥漫着显影液与冻土的气息。
林摄影师将最后一批生物可编程相纸浸入酸梅汤培养槽，看着纸面浮现的观众恐惧指数突然开口："；今早有十八个陌生号码给我发创作指导。"；他沾满药液的手指在防辐射手套里蜷缩，"；说我的作品不该交给病毒..."；
"；看这个。"；毛璃突然将保温杯倾斜三十度。
酸梅汤表面冻结的冰裂纹骤然崩解，重组为周理事在咖啡馆暴跳如雷的全息影像。
那些飞溅的咖啡渣在慢镜头下清晰显示，每颗微粒都印着某医疗集团的LoGo。"；他们怕的不是艺术，是那些即将被卫星投射到极光里的临终记忆。"；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实验室的菌丝培养箱突然剧烈震动。
某个装着西伯利亚尸骸样本的器皿自动弹开，腐朽指骨在强磁场作用下悬浮拼图，最终定格成医疗集团总部大楼的3d模型。
林摄影师倒退半步撞翻显影液，紫色药液在地面侵蚀出的图案，竟是三年前他偷拍母亲时穿过的医院走廊。
暴雨再度降临的深夜，毛璃的小摊车在艺术馆天台缓缓显形。
她将新增的三十万条观众脑电波数据导入菌丝导航仪，看着星图里的西伯利亚坐标突然增生出血管状支线。
这些闪烁着青铜色辉光的神经网络，此刻正沿着平流层夜光云的脉络悄然生长。
"；王馆长批准了极光投影的能源配额。"；赵爱好者喘着气撞开安全门，防辐射面罩上还粘着市政厅批文的碎片，"；但要求我们在..."；
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斩断。
菌丝导航仪的培养槽突然爆出蓝光，酸梅汤里的矿物微粒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在液面拼凑出北极光联盟的徽章图案。
毛璃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些本应沉睡在冻土层的尸骸dNA样本，此刻正在卫星轨道参数里苏醒成蠕动的病毒代码。
凌晨三点的艺术馆地下通道，周理事的鳄鱼皮鞋底粘满反光的菌丝碎屑。
他对着加密通讯器低吼："；必须赶在极光缺口开启前毁掉..."；话音未落，墙角的消防栓突然喷射出酸梅汤，青铜色液体在地面汇聚成他女儿住院的病历号。
暴雨中传来小摊车菌丝天线旋转的嗡鸣。
毛璃倚在滴着荧光的钢梁上，看着保温杯里新盛的酸梅汤正将城市灯光折射成无数瞳孔。
每个虹膜深处，都有团人形极光在医疗集团的LoGo上融化——而西伯利亚永冻层深处，某个沉寂万年的颅骨眼窝，突然亮起了卫星定位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