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车骑将军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白日里的喧嚣与觥筹交错,随着宾客的散去,也逐渐消弭。袁尚独自一人,负手立于书房窗前,任由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白日的喧闹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袁术那句带着试探的“少年英才”,依旧萦绕在心头。
今日袁府夜宴,表面上是为他袁尚洗尘庆功,实则也是一场暗流涌动的试探与较量。袁术的锋芒,藏在看似随意的言语间,却也足以令人警醒。
与万年公主的婚事,圣旨已下,不容更改。袁尚心中明白,这桩婚事,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恩宠,而是天子刘宏,乃至整个汉室朝廷,对他袁家,对他袁尚的制衡与拉拢。
公主下嫁,固然能为他袁尚增添一份荣耀,也能让袁家与皇室的关系更为紧密,但同时也意味着,他袁尚,将被更深地卷入洛阳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之中。
联姻是政治,是博弈,亦是机遇。
袁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既然无法拒绝,那便坦然接受。万年公主的身份,在洛阳,无疑是一张极好的通行证。他需要这张通行证,以此为跳板,在这龙潭虎穴般的洛阳城中,站稳脚跟,伺机而动。
“夫君,夜深了,怎的还不歇息?”
身后传来乌兰琪轻柔的声音,带着草原女子特有的温婉。袁尚转过身,看到乌兰琪正提着一件披风,缓步走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
“吵醒你了?”袁尚接过披风,轻柔地为她披上。
乌兰琪摇了摇头,走近几步,仰头看着袁尚,清澈的眸子映着窗外月光,如同两颗晶莹的宝石,“夫君可是为了今日宴席之事烦心?”
袁尚笑了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倒也算不上烦心,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可是为了那万年公主?”乌兰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随即又很快抬起头,强颜欢笑道,“夫君莫要多虑,乌兰琪明白,这是天子赐婚,是荣耀。”
袁尚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傻丫头,想什么呢?天子赐婚,确实是荣耀,但对我袁尚而言,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乌兰琪将头埋在袁尚怀中,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心中那丝不安也渐渐消散。她抬起头,认真道:“妾身知道,夫君要做大事。洛阳局势复杂,夫君要万事小心。”
袁尚抚摸着她的秀发,语气坚定,“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们的。等时机成熟,我便将你们都接到身边,再也不分开。”
乌兰琪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信任与依恋。
夜色愈深,月影西斜。就在袁尚与乌兰琪互诉衷肠之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何人?”袁尚微微皱眉,看向门口。
“显甫,是我。”门外传来袁术低沉的声音。
袁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示意乌兰琪稍待,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袁术身着锦袍,面色沉静,站在门外,身后只跟着一名随从,夜色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叔父深夜来访,可是有事?”袁尚侧身让开道路,将袁术迎入书房。
袁术摆了摆手,示意随从留在门外,迈步走进书房,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袁尚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白日宴席之上,人多眼杂,有些话不便细说。深夜前来,是想与显甫,好好聊聊。”
袁尚心中了然,示意乌兰琪退下,亲自为袁术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叔父请坐,不知叔父想与侄儿聊些什么?”
袁术在客座坐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袁尚,“显甫,今日你在宴席上的表现,叔父看在眼里,甚是欣慰。幽州大捷,力挫鲜卑,足见贤侄文韬武略,远胜常人。”
“叔父谬赞了,侄儿不过是尽力而为。”袁尚谦逊道。
袁术摆了摆手,语气一转,带着一丝感慨,“只是,显甫贤侄,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即将迎娶公主,这洛阳朝堂之上,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袁尚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侄儿一心为国,恪尽职守,并无他想。”
袁术笑了笑,眼神深邃,仿佛要看穿袁尚的心思,“显甫贤侄,你我叔侄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如今朝堂之上,宦官专权,外戚跋扈,忠良之士备受排挤。袁家虽是四世三公,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也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
袁尚静静地听着,并未插话,只是目光沉静如水,令人难以捉摸。
袁术继续道:“显甫贤侄,你乃袁家麒麟儿,日后必将肩负重任。如今这乱世将至,汉室衰微,正是我辈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叔父以为,你我叔侄,当联起手来,共谋大业,匡扶汉室,铲除奸佞,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袁术的话,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实意图——拉拢袁尚,共同对抗宦官和外戚,争夺朝堂权力。
袁尚心中冷笑,袁术野心勃勃,早已不是秘密。他口口声声说是匡扶汉室,实则不过是想借机壮大自身势力,为他日后的野心铺路。而他袁尚,在袁术眼中,不过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袁尚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平静而疏离,“叔父高瞻远瞩,侄儿佩服。只是侄儿年轻识浅,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且侄儿久居边疆,对洛阳朝堂之事,知之甚少。眼下,侄儿只想镇守边疆,保境安民,不敢奢求其他。”
袁尚的回答,看似谦逊,实则却是委婉的拒绝。他既没有明确拒绝袁术的拉拢,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以自己“年轻识浅”、“不熟悉朝堂”为借口,巧妙地推脱了。
袁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显甫贤侄过谦了。以贤侄之才,何愁不能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不过,既然贤侄心系边疆,叔父也不强求。只是,这洛阳城,鱼龙混杂,暗流涌动,贤侄身处其中,务必小心谨慎,切莫成为他人手中的刀把子。”
袁术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也带着一丝威胁。他暗示袁尚,洛阳局势险恶,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易站队,以免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袁尚心头一凛,拱手道:“多谢叔父教诲,侄儿谨记于心。”
袁术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茶,起身道:“夜深了,叔父也不便久留,贤侄好生歇息。”
“侄儿恭送叔父。”袁尚起身相送。
袁术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袁尚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意味深长地说道:“显甫,洛阳的水,很深,切记,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说完,袁术便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袁尚站在原地,望着袁术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乌兰琪走到袁尚身边,轻声问道:“夫君,叔父他……”
袁尚回过神来,握住乌兰琪的手,微微一笑,“不必担心,他不过是来试探一番罢了。”
乌兰琪抬起头,看着袁尚坚定的眼神,心中也安定了几分。她轻声道:“夫君,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袁尚走到窗前,再次望向洛阳夜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洛阳这潭浑水,既然已经趟进来了,那就不能白来一趟。既然他们想试探我,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我袁尚,绝非池中之物。”
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既然联姻已成定局,既然洛阳风云诡谲,那他便要主动出击,探查洛阳各方势力的动向,为即将到来的大婚,为未来的发展,做好万全准备。洛阳风云,即将因他袁尚的到来,而掀起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