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碎金般的银杏叶掠过王府九曲回廊,林婉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楚皓晨起时塞进她枕下的平安锁。
铜锁暗格里那半片染血的襁褓泛着陈年褐迹,与檐角悬着的鎏金风铃一同在暮色里摇晃。
";娘娘,朱雀街暗桩急报。";侍女捧着鎏金竹筒碎步近前,袖口沾着未化的雪粒子。
林婉用银簪挑开火漆封印,笺纸上龙涎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皇帝昨夜密召钦天监,紫微星旁竟现荧惑守心之相。
楚皓握剑的手背爆出青筋,剑气扫落半树金桂:";皇兄当真要赶尽杀绝?";话音未落,西跨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婉瞥见窗棂外闪过玄色衣角,腕间金铃倏地绷直如弦。
那是楚皓亲卫的暗号,意味着宫中眼线已被拔除三成。
次日卯时三刻,林婉踏着宫门初开的晨鼓声登上青玉阶。
九凤朝阳的翟衣掠过汉白玉浮雕,在秋阳下流转着血珀般的光泽。
正要跨过朱漆门槛,斜刺里突然飘来缕甜腻的苏合香。
";王妃娘娘万安。";张秀女扶着鎏金掐丝护甲盈盈下拜,石榴红蹙金裙裾在风中绽成带毒的曼陀罗,";听闻昨儿太液池又捞上来个宫女,手里攥着的巫蛊娃娃,绣的可是王府纹样呢。";
林婉抚了抚鬓边累丝金凤,凤喙衔着的东珠正正映在对方眉心:";张妹妹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这宫规第一条——妄议巫蛊者,当杖八十。";她忽然俯身勾起秀女颤抖的下巴,";你猜尚宫局的拶指,能不能夹出你藏在指甲盖里的蛊虫卵?";
围观宫女中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张秀女踉跄后退时,林婉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帕子,一枚米粒大小的金壳虫应声落在青砖上,被匆匆赶来的老嬷嬷一脚碾碎。
穿过重重宫阙行至观星台,林婉在转角处猝不及防撞进个温热胸膛。
楚皓玄色蟒纹袖口还沾着星台的银砂,却在看清她的瞬间化作春水融冰。
他扯着人闪进垂花门洞,带着薄茧的指腹碾过她唇上胭脂。
";婉婉...";喘息间漏出的字句烫红耳垂,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她后颈,将那些未出口的算计与担忧都揉碎在交缠的呼吸里。
远处当值的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却藏不住袖中疾书的狼毫——那墨迹未干的密报,转眼就会出现在皇帝案头。
暮色渐浓时,林婉站在飞檐翘角下望着手中凤印。
东珠映着残阳渗出诡谲血光,而她袖中那半片襁褓正泛起奇异温热。
宫墙外忽然飘来孩童清亮的歌谣,唱的分明是二十年前淑妃诞下死胎的旧事。
";系统。";她对着虚空轻笑,指尖抚过金铃新裂的细纹,";你猜这次,是我先找到楚皓的身世真相,还是你先被反噬?";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太液池,水面倒映的星河突然扭曲成蛊虫图腾。
而在无人窥见的暗处,皇帝手中的青铜卦盘正指向";荧惑犯紫";的凶相,卦底赫然刻着楚皓的生辰八字。
秋阳穿透菱花格窗,在御书房的金砖地上烙下细密的光斑。
林婉垂眸望着青玉镇纸下游走的龙纹,耳畔回响着楚皓今晨为她簪发时的话:";婉婉,今日不必做那带刺的玫瑰。";他温热的气息犹在颈侧,此刻却化作袖中暗藏的鎏金密匣。
";林氏,你可知罪?";皇帝将奏折重重摔在案上,震得九龙吐珠香炉青烟乱颤。
朱笔御批的";巫蛊";二字刺目如血,恰与林婉裙摆银线绣的鸾鸟形成诡谲对照。
林婉盈盈下拜时,翟衣广袖拂过鎏金鹤形烛台,惊起一室浮光:";臣妾昨夜观星,见紫微垣中天厨星大亮,忽忆起选秀时一桩趣事。";她抬眸的刹那,眼中流转着太液池初融的春水,";张秀女错将糖霜作砒霜,往桂花糕里足足倒了半罐,吓得尚食局女官以为遇上了饕餮转世。";
皇帝捻动翡翠念珠的手蓦地顿住。
鎏金博山炉后,林婉葱白的指尖正轻点着自己绣帕上的糖霜痕迹,那姿态宛如揭穿孩童恶作剧的邻家姐姐。
二十年帝王生涯练就的猜忌,竟在这般家常语调里裂开细缝。
";最有趣的当属赵秀女。";林婉忽地掩唇轻笑,鬓边累丝金凤随着动作轻颤,";她将《女诫》藏在话本子里研读,被嬷嬷逮着时急中生智,说是在学';以柔克刚';的新解。";御案后的阴影里,皇帝紧绷的肩颈线条不知不觉松弛下来。
楚皓立在蟠龙柱后,望着妻子在光影中翩跹的身影。
她今日未戴护甲,素手执起青釉茶盏时,腕间金铃竟发出幼猫似的轻响。
那些他曾在深夜里亲吻过的锋芒,此刻都化作绕指春风,却比任何辩白都更摧折人心。
";陛下可知,巫蛊娃娃的棉芯需用陈年雪缎?";林婉话锋忽转,指尖掠过袖口暗纹。
皇帝瞳孔骤缩——二十年前淑妃棺中,正是裹着这样的雪缎。
鎏金密匣开启的刹那,秋阳在玄铁兵符上折射出冷光。
林婉捧出的不是奏折,而是半幅泛黄的《百子嬉春图》,图中稚儿腕间平安锁,与皇帝珍藏的太子周岁画像如出一辙。
";去岁上元节,楚皓在朱雀街遇刺,刺客袖中藏着北疆狼图腾。";林婉声音陡然转冷,抽出画轴中的狼尾笔掷于御前,";而这支笔的徽墨,正与三日前弹劾王爷的奏章同源!";
殿外忽起喧哗,羽林卫押着个浑身发抖的太监撞开朱门。
那人怀中的密信尚未焚尽,火漆印痕分明是皇后母族的青鸾纹。
皇帝踉跄跌坐龙椅时,林婉已扶正翟冠,东珠垂旒在她额前晃出凌厉的弧光。
暮色染红宫墙时,十八箱赏赐流水般抬入王府。
楚皓挥退众人,将林婉抵在雕花月门后,鼻尖蹭着她耳后淡去的胭脂:";今日这般乖顺,倒让为夫想起大婚时的合卺酒。";
林婉咬开他襟前盘扣,贝齿在喉结处留下朱砂似的印痕:";王爷不如猜猜,那幅《百子嬉春图》真迹现在何处?";话音未落,忽觉指尖发麻,金镶玉护甲竟自行脱落,在青石砖上敲出空荡回响。
更漏声里,楚皓抚过她突然苍白的唇色,却触到冰凉的异香。
林婉倚着鎏金妆台轻笑,镜中映出她后颈若隐若现的蛊纹,宛如一枝将谢的曼陀罗。
窗外飘来焦糊味,是被焚毁的巫蛊娃娃残灰乘着夜风,粘在未合拢的密匣边缘。
子时梆声惊起寒鸦,林婉在剧痛中攥碎枕下平安锁。
染血的襁褓碎片化作金粉,在她腕间凝成凤凰图腾。
系统机械音第一次染上慌乱:[警告!
宿主正在强行解绑......]
而百里外的皇陵地宫,二十年前淑妃的空棺突然渗出鲜血,在雪缎上蜿蜒成生辰八字——正是楚皓真正的诞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