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血夜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兰荻松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梅儿,你回来了!”有女孩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之夏浑身战栗,双手下意识握紧落白,颤声道。
女孩愉悦的笑了半晌,道:“我是你啊,梅儿。”
“你胡说什么,我是兰之夏。”之夏边说,边寻找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你是兰之夏吗?”那女孩像放肆大笑着“你是兰之夏吗?”
那笑声织成了一张无路可逃的网,之夏是一只在黑暗中被狩猎的羔羊。慌不择路的羔羊不甘心轻易被抓,只能慌不择路的鼠窜。
“你闭嘴!”之夏胡乱挥着手中的落白 ,大喊“你给我闭嘴。”
“梅儿,你这样乱砍是伤不到我的。”
“你要做什么!”之夏放下落白,大声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梅儿,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笑意消失,它的声音变得阴诡低沉“我带你去看看。”
刹那间,之夏的脚下突然悬空,她被那女孩压着不断地往下坠。这种下落之感持续了片刻便消失,待之夏又一次感受到脚下有东西支撑着自己的双脚之时,她睁开了双眼。
此刻,之夏站正站在山崖的崖边,眼下是一道漆黑不见底的深渊,似乎有什么声音从深渊下面传来。不远处,火光弥漫,一阵阵惨叫声和锣鼓声混杂在一起。
之夏只觉得头痛欲裂,想赶紧从这地方逃离。
之夏伸出双臂紧紧抓住握在脖颈上的那只手。可她如何挣扎,那手都未挪动分毫。
女孩的手似乎被自己弄疼,之夏看到那女孩皱了下眉,扣在之夏脖颈处的五指再一次收紧。
“这是哪?”之夏挣扎着想离开,可是那女孩不知哪来的神力将她控制的完全不能动。
“这是你的家……”女孩淡淡的说。
“梅儿,我一直在等着你!” 女孩的声音也由适才孩童的声音变成了无数阴沉的声音。
“不,我不是梅儿,你才是!” 女孩突然间有些慌乱。
这明明是兰荻松的记忆,明明自己是此次共情的操控者,怎么此刻自己和兰荻松像是被这梅儿操控了一般。
女孩看着之夏的双眼,道:“我说过,你和我是一体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是的,我不是你。!我不可能是你!”之夏有些崩溃,她的手死死地扣在那女孩的肩头,想让她放开自己。可她发现,自己手在那女孩的肩头每收紧一分,自己的肩头也会随着刺痛一分。
之夏用嗓子尽力的大声喊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女孩瞪着眼,质问之夏:“你为何要逃?你不是一直想自己是谁吗?”
“我不想知道了!我不想知道了!”之夏已经猜到了大概,她一时无法面对。她飞身一脚踢在梅儿的心口。
梅儿的身影瞬间消失。
之夏踉跄着退了几步,捂着绞痛的心口,靠着后面的梅树慢慢坐下。
眼前,从天砸落的雪花在落下之前变成了无数小冰球,顺着这呼啸的夜风重重地拍打在脸上、眼睛上。被风吹落的白梅花瓣在空中挣扎了片刻后,终是坠落到被血染透的雪地上。
女孩并没有告诉之夏她被带到了哪里,不过看着满山的白梅和眼前的这道令人窒息的深渊,之夏记起来了,自己现在所处之处便是天虞山。
不远处,数名修士们正举剑将用仙链紧锁的数十名老人和孩子赶至山崖边。从那些修士们所着的家服可以看出,那些修士们大抵都是姑苏姜氏和天冥萧氏的弟子们。
之夏看过去,在那些孩子里,有八九岁的,五六岁的。有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手上还抱着一个婴孩。
“你们这样残害无辜,是要遭天……”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老人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萧氏弟子一剑穿心,被推下山崖。
看到这一幕,有几个孩子吓的大哭了起来。
“老不死的家伙,晦气!”将那老人推下去的萧氏弟子说着,蹭了蹭手上的灰。
“你跟那狗东西置什么气。”他旁边的弟子将捆缚在那些老人和孩子身上的仙链收回。
见仙链收回,那些孩子们似乎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纷纷惊哭起来。
一个老人跪着爬到那些修士的脚边,拽着他们的衣角祈求着“求求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年纪尚轻,什么都不知。你们放了他们,不用管他们的死活,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那老人不停的苦求着。
“放了?斩草除根懂不懂!”
老人祈求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什么都不会记得的。或者你们抹掉他们的记忆,或者你们砍了他们的胳膊腿,挖了他们的眼睛,只要让他们活着就好。”
那些弟子们似乎是被这老人搞烦了。他们将那毫无抵抗力的孩子一把拉过,而后毫无迟疑地将那些孩子们全部推到了那不见底的深渊里。
一股彻骨的寒意直冲脑壳。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他们如此残忍?
之夏起身,想着去阻拦。
可她还未跑几步,右脚一滑,整个人趴在了被血染红的雪地上。雪中的血腥气顺着嘴唇传到了她的嘴里。
“没用的,你救不了他们的”女孩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时间慢慢走过,慢的让人觉得煎熬。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万余名老人和孩子或是被剑贯穿心脉后被推到崖下,亦或是被直接推到那深渊里。
将所有人都推下去之后,修士们将山崖处摆着的巨石全部砸到山下,并将准备好的油桶和碎魂炮全部打开。
拦阻的闸门打开,巨大的火幕从山上倾泄而下。
女孩看向那刺目的火瀑,轻声道:“你知道吗?被他们扔下去的人有很多可以活下来的。”
之夏沉默了半晌,问女孩:“爹娘在哪里?”
“跟我来。”梅儿说完,起身走在前面。走了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了云影台。
此刻,台上围满了人,人群中间,有一团金色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
“为了庆祝聂氏被灭,姑苏姜氏、天冥萧氏、昆仑齐氏、崇岳金氏四派家主点燃桖宴之火,四派之人皆为铲除聂氏而举杯庆祝。”女孩没有癫狂的颠笑,没有诡异的阴戾。她异常平静。就在此时,它的身影渐渐清晰。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之夏的模样。“而爹和娘……”
之夏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根被烧的通红的玄铁柱,上面绑着两个人。男人一动不动的瘫软在那里,早已没有了生气。而那女人,面色惨白,眼睛不停地流着殷红的鲜血。
“今日,为祸苍生的聂氏夫妇已被拿下,碎魂破,承影断,从此,天下四平……”四派家主高声宣告,山下又一次传来阵阵高呼声以及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那些声音震得之夏头胀痛的厉害,之夏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这一夜,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都在庆祝。”女孩盯着山下火把连成的长龙,笑道“庆祝父亲被杀,母亲被擒。庆祝从此以后,他们可以永远顺遂无灾!”
那小之夏嘴角笑着,可一行血泪从右眼角流下。之夏不想再看,她觉得浑身的气力已被抽走。她如一坨烂肉,瘫在地上。
这明明是兰荻松的记忆,明明自己是此次共情的操控者,怎么此刻自己和兰荻松像是被这女孩操控了一般。
女孩蹲下身,指尖挑起之夏的下巴,注视着之夏的双眼,道:“你和我是一体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是的,我不是你。!我不可能说是你!”之夏有些崩溃,她的手死死地扣在那女孩的肩头。可她发现,自己手在那女孩的肩头每收紧一分,自己的肩头也会随着刺痛一分。
女孩盯着之夏,问:“想报仇吗?想杀掉那些杀了你家人族人的那些畜生吗?”
之夏抬头,愣愣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女孩走上前,道:“很简单,只要你助我彻底破开你身上的折梅封印,破开兰珏枫在你身上加的禁制,自愿让出主魂位,我就可以帮你屠尽天下。”
之夏看着梅儿眼中突然泛起的戾气,问:“你想杀掉所有人?”
女孩低声道:“你看到了,四派之人,屠我全族,天下之人,助纣为虐。他们不该死吗?你不是和兰荻松说过,若是你,灭族之人尚在,你定要他们血债血偿吗?”
之夏道:“可是……”
女孩脸上挂着薄怒,“可是什么?”
之夏道:“可是,是我们聂氏犯错在先……”
之夏的话还未说完,女孩的脸割裂成数块。暴雪被横风削成尖刃呼啸着抽打在之夏的身上,脚下的天虞山剧烈颤晃,土地一寸一寸崩裂。
“犯错?”女孩狂躁的大笑,高声呐喊:“我们犯的唯一的错就是除掉了拜月族,没有让拜月族杀光天下所有人!”
女孩身上的越来越浓,越来越阴邪。
“既然你不想……”女孩将她仅剩的那只的手放到之夏魂灵的心口处。之夏只觉得一股力量将自己牢牢地禁锢住,身体也在被什么东西不断撕拉着。低头,之夏只觉得自己的魂灵正被梅儿吸走。
女孩笑着看向之夏,道:“既然你不想背负骂名,那就让我来。待你的魂灵彻底消散,我会彻底占据你的身体,我会杀光所有人。”
之夏并没想着挣扎,或许作为聂氏唯一还活着的人,她能为聂氏亡魂做的也只此而已。
“小师妹!”骤然间,兰荻松的声音出现在之夏的耳边。
之夏睁开眼,只见一根被削尖了的梅枝已擦过女孩的肩膀,直插到身后的梅树干上。而还未待自己做出反应,自己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所遮挡住。
女孩惊怔。她在兰荻松的魂灵上下了蛊咒,除非耗费掉魂灵自身的全部灵力,这蛊咒根本无法破除。
女孩想到这,冷冷的笑道:“凭你现在的处境,你能保护的了她吗?”
兰荻松干咳了几声,道:“放了她,收手吧!”
女孩冷笑道:“收手?你问问你师妹,她想不想收手。”
兰荻松道:“现在,她过的很好。”
女孩大笑不停,浑身也在不停颤抖。
“你说她过的好!”女孩笑着笑着,一行血泪从眼中流出。
“梅儿,当初你父亲下的那道折梅封印就是不希望你扰于故去之事。现在,有人在身边保护着她,这难道不是你的父母所希望看到的吗?……”
女孩吼道:“你们凭什么觉得让她忘了所有后她会过的很好!”
兰荻松沉默了半晌,道:“她过的如何我不知吗,但我知起码你的父亲和母亲看了会瞑目。”
女孩微怔,她的视线落到了玄铁柱上正盯着她看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嘴角上扬,她竟是在笑的。
看到了女孩脸上升起了犹豫,兰荻松补道:“如今她身上的折梅封印已然松动,她终会和你融为一体,你何苦急在这一时。若你此刻贸然化掉她的魂灵,你确是可以马上彻底占据她那具身体。可你要清楚,一旦少了主魂灵的支撑,这具身体坚持不了几个时辰。”
女孩伸手,摸着兰荻松的脸颊,极度暧昧的问:“既然你如此想保护她,适才为何不选择直接刺穿我的魂灵,将我从她身体打出去?”
兰荻松道:“因为不想伤害你。”
女孩一怔,问:“为何?”
兰荻松看着女孩的双眼,轻声道:“从始至终,我想护的都是你。”
女孩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兰荻松。她像是一只被人折断四肢后惨遭遗弃猫狗,在看到有人向她伸出双手后,她所能感觉到的不是幸福,而是恐惧、是怀疑。
她怕自己再一次被虐待,再一次被抛弃。
“你想护我?”女孩颠笑着“你为何要保护我?你凭什么说你想保护的是我。”
“因为我欠你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