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啊姐夫,你好不糊涂!”
“你说我表姐那等痴心之人,她既肯等你五年,难道还会不许你纳个妾?”
“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分明可以贤色俱占,何苦伤了两家人的情分,又落个不义的名头呢!”
罗俊修劝他,一来确有几分为自家人打抱不平的意思,二来则是看中他前程,指望自己入仕也好得他这姐夫提携。
谢云章却道:“你不必再说,往后也别叫我姐夫,平白污了你姐姐声名。”
至于那齐婉贞,也未必就是痴心。
背后打什么算盘,只有她自己知晓。
“姐夫……”
“好了!”上京城里那些事,谢云章此刻无暇分神,只又嘱咐,“今日管好你的嘴,权当不认识她。”
“否则你为妓子赎身之事,休怪我抖到罗夫人跟前。”
罗俊修霎时不出声了。
一月前闻蝉那里走不通,他便照旧眠花宿柳,后来看上一个雏妓,便花重金为人赎了身,放在屋里假充使婢。
没想到这一月来话都没说上半句,谢云章却对他那点阴私一清二楚!
真不愧是都察院出来,平日里纠劾百官的……
心惊完,回过神,人便没影了。
谢云章去园子里寻闻蝉。
红梅树下聚了一众夫人贵女,比起她们,闻蝉就算有心打扮,还是略显素净了。
胜在那张面庞光彩熠熠,一眼就能望见。
照说园子里都是女眷,谢云章不好贸然入内。
可他就是顶着众人窥探的目光,径直走到闻蝉那一小圈人面前。
“杳杳。”
闻蝉刚和要和布政使的两位千金搭话,闻声,喉头一紧。
谢云章很久没这样唤她了。
自打她假装有孕,一个多月,他不仅没越过界,连这个由他取的小字都没再唤过。
忽然当着众人唤出来,叫她心中惶惑。
只得在诸位女眷的凝视中,默默走到人近前。
低声问:“怎么了公子?”
“该去一道拜见老太妃了。”
“好。”
她强压心底不安,跟着人就要走。
忽然,端于身前的手被执起。
“走吧。”
这园子里没人认得闻蝉,可几位上京来的,没几个不认得谢云章。
眼见闻蝉妇人装扮,又同谢云章携手并行,姿态亲昵,众人一时都静下来,相互交换着眼神。
“这不是谢家三郎嘛,有几年没见你了。”
终归是有名贵妇人站出来,替众姐妹们开口。
而被谢云章拉住手的那一刻起,闻蝉就不敢动了。
此刻她僵着身子背对众人,虽说没人认得自己,却怎么也不敢再回过头去。
偏生谢云章不急,像是等着人发问,欣然回身与人寒暄。
那贵妇人见他辞色和悦,也就放心开口探听。
“久闻谢三郎一心为公,迟迟不曾成家,那今日身侧这佳人是……”
闻蝉背着身,低着头,窥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发白。
她隐隐感知到什么,却又存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妄想。
直到身后谢云章说:“这是我夫人。”
此话一出,园子里此起彼伏的惊呼。
“什么?他在外头成亲了?”
“我娘亲上回去国公府,那府上可说三郎未娶!”
“那竟是瞒着家里的了……”
更有不识得谢云章者,此刻正附耳听同伴说起他的事迹。
一时间,满园沸腾。
闻蝉似被当头泼下一盆沸水,胸口灼闷,手脚却冰凉。
待反应过来,她抽出巾帕,慌忙想把脸遮起来。
可越慌越乱,手指要打结,那帕子却还是没系起来,反引来众人关注。
完了。
闻蝉这才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天真地,一脚踏进谢云章做的局。
身后男人草草应了几句,转回来,随意抽下她在系的帕子。
“不用遮了,”他说,“她们都见过你了。”
闻蝉抬眸望他,目红如泣。
若非不想当众生出事端,她真要拎着人衣襟质问,为何要这样做。
谢云章却恍若未见,执起她的手,泰然走出这园子。
一到人少僻静处,闻蝉狠狠甩开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今日用心梳妆敷粉,怒目圆睁起来,反倒有几分惊心的美。
男人垂眼睨着他,眼底晦色难明。
“谢云章,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像是故意冷着不作答,只抬手,将他松动的步摇扶正。
“不急,先去拜见殿下和太妃。”
见她实在气得厉害,才不咸不淡又添一句:“当心动了胎气。”
胎气。
他还信自己有个孩子。
和别人的孩子!
闻蝉耳中嗡嗡的响,被人拉着穿庭过院,一路上若有似无的打量,似乎都成了窥探她的刀剑,欲将她剥皮抽筋。
侥幸的是没人认得她这小人物,可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往后自己都不好再抛头露面了。
还有檀颂,檀颂若是知晓,她的辛苦隐瞒全都付之一炬。
“杳杳过来,见过离王殿下,和太妃娘娘。”
离王与慧德太妃年事已高,又久离上京,自是不知谢云章在皇都的风云。
见这女子妇人打扮,又跟在人身侧,便当是他的妻子。
离王年过半百,体型圆润极其富态,念着当初和镇国公稍有几分交情,虽十数年不曾往来,却也还算客气。
“这日子过得真快,三郎都成家了,那你底下几个弟弟呢?”
谢云章还有五个异母弟弟,如实道:“四弟已娶妻,五弟也快到议亲的年纪。”
“此番南下,承陛下之托,特问殿下、太妃娘娘安好。”
离王与当今圣上不睦,这是朝野皆知的事。
因而谢云章一开口,离王便讪讪道:“我这里一切都好,你给皇兄带句话,请他放心,自当保重龙体。”
“是。”
闻蝉如个局外人立在他身侧,听他对人告罪,不打算在宴上露面,立刻就要离去了。
老太妃年至七十,精力本就不济,听他要走才说了句:“香山寺今日热闹,你若得闲,便带人去转转。”
谢云章应下,闻蝉终于被她拉着,走出了王府大门。
该到的客都到了,此刻门前冷清。
她一直没说话,被他扶上马车,眼见他也登上来。
啪——
猛地扬臂,甩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