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着她牵着她也就算了。
偏偏还在腰上系个铃铛,轻轻一动就丁零当啷地响。
陆英进去送晚膳时,便看见两人还在怄气。
闻蝉倚在大床边的矮榻上,任凭男人怎么唤她都不应声,实在惹恼了谢云章,他才拉一拉手中银链,听声定位。
莫名……有点幼稚,两个人都。
“大人,娘子,用晚膳了。”
谢云章分心回一句:“放着吧。”
楼船在海上飘荡两个时辰,要先越过海峡,再到陆上转坐马车。
琼州到上京,少说三千里,要走半年之久。
现在虽然被谢云章牵住了,可这半年间,她仍然有的是机会出逃。
泠泠——
她出神太久,引得男人又牵响铃铛。
“伺候我用膳。”
闻蝉:“……”
罢,看在他眼瞎的份上,暂且不与他硬碰硬。
扶着人到桌边坐下,又托起他的碗。
闻蝉记得他的口味,忌口不少。
例如此刻桌上的酱猪肘,便是独独给闻蝉一人用的,谢云章从来不沾。
她偏夹起一筷,笑吟吟哄道:“公子张嘴,啊——”
递了进去。
谢云章默默嚼着。
好在手中捧着米饭,他立刻低头就了两口。
结果下一刻,闻蝉夹进他碗里的,还是一块肥腻的猪肘皮。
“公子快用,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故意把其余菜碟都撤远,独留那盘肘子在他近前。
看他抿着唇,提着箸,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心底立刻生出了畅快。
叫他欺负人。
肘子多好吃啊,她哐哐往自己碗里夹。
男人知道她蓄意报复,随意用了两口白米,便放下筷箸。
“在船上不好走动,酥油泡螺不许多吃,容易积食。”
闻蝉的筷子一顿。
他怎么知道桌上有酥油泡螺。
他不爱甜食,不爱荤腥。
这四菜一汤加个甜食,倒有一大半是专程给自己吃的。
闻蝉又有些不是滋味,虽说是存心欺负人,可这人乖乖给她欺负了,似乎又良心难安。
端起他的碗,还是往里头夹了好些新鲜的时蔬,再默默递还给他。
谢云章却不急着动,只问:“怎么不说话?”
她这样闷闷不乐好一会儿了。
看不见她的神色,但男人似能感应。
闻蝉重新端起自己的碗,“说不过你,不想说话。”
谢云章不以为然。
她那张嘴厉害得很,说起当年叫她为妾的事,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真能叫自己气闷到无话可说。
“你说不过的事,只因我更占理。”
“为妾是我思虑不周,你胡乱嫁人是你行差踏错,我们各退一步。”
闻蝉不觉得自己是胡乱嫁人。
檀颂可是她精挑细选,最最适合做夫婿的人。
然,只要一提到他,谢云章就总失控,以防他一时冲动,折返回去杀了檀颂,闻蝉选择不再应声。
夜里,她睡在男人床边的矮榻上。
可以说是意料之中,毕竟他无时无刻不牵着那条银链,入睡时自然也没法松手。
闻蝉腰上硌得慌。
谢云章又看不见,打这么花哨的一条腰带做什么?
她仰躺着一动不动,生怕一翻身铃铛就会响,悄悄去摸腰后的锁扣。
钥匙会在哪里呢?
窗外还在下小雨,中天无月,屋内漆黑一片。
闻蝉缓之又缓,僵着身子,在矮榻上坐起来。
距离熄灯入睡,已过去一个时辰。
照理说,谢云章已经睡熟了。
闻蝉两手端着自己腰身,坐在黑暗中思考,哪里是他的头,哪里是他的脚,钥匙又会藏在哪里。
又记得他素来浅眠,贸然出手去找,恐怕只会被抓个现行。
但……枕头底下?贴身的寝衣里?
闻蝉只不过微微叹口气,床上睡姿端正的男子忽然出声。
“怎么了?”
她浑身一激灵。
下意识说:“我冷。”
谢云章也坐起身,捏了捏自己的被褥,又抬臂去触她的。
她的更厚实些,屋里还熏着炭盆,照理说是不冷的。
闻蝉察觉他的动作,又说:“自打那次小产后,总容易手脚冰凉。”
这个杀手锏,什么时候搬出来都好用。
男人果然默了默,才艰涩开口:“去楼下找陆英,叫她给你添被褥。”
“太晚了,”闻蝉立刻道,“搅人清梦不好,要不……”
玉铃铛在暗室内响起,谢云章听觉灵敏,立刻察觉她在向自己靠近。
“要不今晚,公子将被褥和我叠在一起,先对付一晚。”
这是要和他一起睡的意思。
谢云章一瞬就明白她的意图。
闻蝉不怕他猜到,总之他不会拒绝就对了。
果然,他淡声回了句:“你愿意就行。”
闻蝉当即抱着被褥,上了他的床。
将自己的那床抖散,叠在他那床之上,又钻进他的被窝。
别说,兴许是有床帐围挡,还真比自己那里暖和。
“叨扰公子了,公子快歇吧。”
说完,背身对他,自己先闭眼。
闻蝉没那么傻,上他的床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消解他的怀疑,第一夜,她只管安心入睡。
褥子上有熟悉的沉香气,叫她心安。
相安无事的一夜。
除了醒来的时候。
偌大一张床,她分明与人分睡两侧,醒来却蜷着身子团在人怀里。
“你自己夜半钻进来的。”
“我要起,你还不肯起,拖到现在。”
闻蝉才不信!
“我睡觉很规矩的,从小就规矩!”
她不止要学琴棋书画,人情世故,连这睡姿都要从小培养,夜里不翻不滚,从前成婚都睡得规规矩矩。
一沾他的床,就往他怀里钻。
谁信?
谢云章不多作解释:“觉得吃亏,今晚自己添床被子,下去睡。”
闻蝉没动静。
她仍旧只穿着贴身衣物,赤着小腿,裹一件白裘,屋门都不方便出去。
入夜时陆英送来一床最厚的被褥,将那小榻堆得满满当当。
身上的银链足有一丈长,谢云章入睡时,会将那环扣套入腕中,她若远离,除了玉铃作响,手腕亦会被牵动。
这天晚上,他刚闭目养神准备入睡,腕间便狠狠一紧。
“啊!”
伴着她一声惊呼,一声闷响,和没法止息的铃铛声。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