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车驱慢些,早些寻客栈落脚,歇两日也行,不着急。”
“你先前喝的方子我还记着,等到了镇上就抓药备着,下个月提前喝上,就没那么难受了。”
男人靠到她身边,将她脑袋托过来,枕到自己肩头。
“睡一会儿。”
兴许是他身上的沉香安神,马车轻晃着,闻蝉果真闭上眼。
再醒来,小腹仍旧坠痛不止,但汤婆子显然换过,依旧又热又暖。
“到了。”
赶过几天的路,山岭明显多了起来,繁华的街市也少。
听石青说,要好些的客栈得再往前赶三个时辰的路,可眼下天快黑了,只得在这处略显破旧的客栈落脚。
闻蝉念他看不见,下车便想叫陆英搀扶。
可他执意坚持,也就作罢。
一行人进到老旧的大堂,石青和陆英各自忙着定房、搬运行李。
闻蝉靠着人,忽然瞥见那木梯口。
有名女子朝这边张望,见她目光移过去,迅速回身,低头上了楼。
倒也真是缘分。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刚登岸那客栈里,替夫婿网罗美人,又看上谢云章的刘娘子。
闻蝉默默记住她的厢房,并未声张。
夜里早早入睡,脑袋昏沉,却听见外间有说话声。
“右侧尽头,最后一间房,去查。”
是谢云章。
“是。”
应的是石青,“属下一时失察,是陆英认出来的?”
应当不是。
闻蝉记得很清楚,进大堂时陆英正忙着,那个女人有心遮掩,并不引人注目。
那是谁和自己一样得空,还认得那刘娘子?
谢云章回来了。
闻蝉没出声,装作已然入睡。
第二日午膳后,屋里送进来一碟杂色糕点。
她盯着看了看,说:“公子喂我一块,要那个梅花样式的。”
谢云章探出手去。
眼光在那碟子上落一瞬,指尖来往反复。
最终还是整碟端到榻边,“哪个是梅花的?拿给我。”
闻蝉面色尚且苍白,腹痛却比昨日好了些。
仰起头,死死盯住他眼睛。
装得还挺像。
也不知好了多久,她愣是一直没发现。
“这个,”她拉着男人的手,落到一块糯米糕上,“这是梅花。”
谢云章不瞎了。
那糯米糕就是圆的,白的,偏僻的山脚下,糕点什么花样都没有。
“好。”
他面不改色应下,捻起来,故意喂歪了些,只拿到她下颌处。
“尝尝。”
闻蝉极力克制,才没在神情上露馅。
抓住他手腕,送到自己唇边。
她抬起眼,粉嫩的唇一张,盯着人,衔去他指间的糕点。
谢云章指尖一热。
似乎是她舌尖抵过。
他喉间滚动。
很细微的反应,闻蝉却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那日夜里,他忽然“兽性大发”。
原来在岸口那客栈里,他就已经复明。
自己却不知道,还挂着那么单薄的衣料,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简直居心叵测!
谢云章有种错觉,她嚼糯米糕的样子,好似咬牙切齿,嚼得格外凶狠。
忍不住问了声:“味道如何?”
“硬了些,可恨。”
谢云章蹙眉。
一块糕点而已,怎么就到了可恨的地步?
转念一想,她这几日心绪烦躁也是应该的。
“还吃吗?”
“吃,我要那个桃花样式的。”
谢云章:“……”
这盘糕点,没一个用心做花样的。
他疑心闻蝉发现了什么。
可这些时日他装得得心应手,不该有破绽才对。
“哪个是桃花?”
……
闻蝉不急着戳破他。
上了这么多日的当,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知道了,她在暗,谢云章在明,优势在她才对。
暗戳戳气他便是了。
这天入夜,她借着采买的由头,把石青叫进屋来。
石青起先觉得不便,可娘子执意叫他,也只能进来了。
“娘子吩咐。”
闻蝉倚床头坐着,谢云章亦坐在床畔。
她瞥一眼那正襟危坐的男人,也不吩咐,只对石青招招手。
“你过来。”
石青依言上前。
他比闻蝉要小一两岁,面庞看着尚存几分少年人的稚气。
“你再走近些。”
石青觉得已经很近了,再近,恐怕有些冒犯。
毕竟,自家大人还在床边坐着呢。
闻蝉不出声了,只对他继续招手。
石青心一横,想着反正他看不见,壮着胆子上前。
“娘子。”
闻蝉直接拉起他衣袖。
吓得那少年人大惊失色,看看谢云章,又看看床头的女人,牙都咬碎了,愣是不敢出声。
“你看。”
闻蝉叫他看,他只能低下头,发觉那处有个窟窿。
“不、不要紧的!”他迅速收手,“劳娘子挂心,娘子到底要买什么?”
闻蝉却笑。
“别问了,给你自己买吧。”
稀里糊涂,石青被打发出去了。
谢云章目睹全程。
在闻蝉牵人衣袖的那一瞬,他落在膝头的手,指关便隐隐发白。
可恨石青那小子,这种时候倒学会稳重,愣是一声不吭,只无头苍蝇似的眼神乱飞。
“你叫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她好端端的,把人叫进屋里,还拉人衣袖。
对了,石青的衣袖破个窟窿,她是怎么发觉的?
她一直在盯着石青看?
“没事,你叫他进来作甚?”
闻蝉却打个哈欠,自己调了调枕头,躺下去。
“公子我困了。”
谢云章的指骨,差点没透出皮肉。
一个是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一个是在身边多年的心腹,他不应当疑心。
可当着他的面……
“杳杳。”
谢云章想再旁敲侧击几句,她却早已背过身,像是已然浅眠。
一口气郁结在胸膛。
至于那刘氏夫妇,也有些夜不能寐。
刘康一听他们一行人也到了此地,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故意跟着他们来的。
虽然一天过去,两边相安无事。
“都怪你这娘们,管不住嘴,什么事都告诉他!”
刘氏自然不认:“要紧话我可一句没说,是他自己胡说八道。”
“那他怎么又追过来?贩盐的事,要是被上头知道,被我们露馅了,你跟我谁都别想活!”
“我看他也未必是追我们。”
刘氏吊梢眉蹙着,心中不安,又起了念。
“一个病秧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