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中,闻蝉慌忙抱住胸前。
厢房虽大,且有屏风遮挡,可毕竟屋室之间是连通的,有人进来,立刻便能注意到她这边。
谢云章去开了门。
在男人要进屋的一瞬,长臂抵住门框。
“什么事?”
闻蝉听见熟悉的男声,是罗俊修。
巾帕搭在远远的架子上,要拿来擦身,只能赤身走过去。
闻蝉不敢,坐在浴桶中等人走,也听二人谈话。
门外,罗俊修堆起笑脸,“姐夫,这人是我找到的,我原打算今日天一亮就给你送来,谁知她自己先跑去见你了。”
男人修长的眉宇平平压着,看不出半分喜怒波动。
“等你来送人?”开口亦是淡淡的,“你反应过来,怕是人早就跑没了。”
“她还敢跑?那姐夫得好好教训她!”
故作怒骂之后,他又堆出笑,“姐夫,这人毕竟还是我寻到的,那这功劳……你可还得算我的。”
谢云章明白,他过来,就是特地讨这份功的。
“该给你的,不会少你。”
说完,门“啪”得一声摔上,差点没拍到他脸上。
罗俊修摸摸鼻尖,没趣地回过身,走回自己那处厢房。
书案上,静静落着一本谢云章的喜好大全。
他也不亏了。
既讨了人情,又对得起表姐。
至于那个女人嘛……罗俊修回忆起来,还是有些后悔,就该蒙住脸狎弄一番,身子还是销魂的。
这趟被谢云章捉回去,往后怕是没机会再落到自己手里了。
他走了,闻蝉再度望向架子上搭的巾帕。
能擦干自己,可是没有多余的衣裳。
换做往常,她叫男人给自己拿就好了,可今日隐隐约约感知到,他是故意的。
故意要自己难堪,换着花样磋磨她。
许是太闷了,闻蝉面颊熏得酡红,既不敢果断跨出浴桶,又不敢试探着唤人求助。
直到浴桶中水变得温凉,方听见男人一句:“还要泡多久?”
闻蝉扶住桶壁,弱弱开口:“公子,没有衣裳……”
“没衣裳你就不出来了?”
这是要她光着出去。
原本细嫩的指尖泡得软胀发白,掐紧桶壁,似乎也掐着她所剩不多的自尊心。
男人在气头上,她不断对自己说,适时顺着他,才是最明智的。
她深吸一口气,胸脯在水下起起伏伏,感受到包裹周身的浴汤越来越凉。
终于,她“哗啦”起身,生怕再犹豫一刻就会后悔。
忍着屈辱从桶里爬出来,抬眼,却迎上男人直勾勾的目光。
不带热意,冷冷打量她,仿佛在观刑。
的确是对她的惩罚,闻蝉下意识要挡,却不知先挡哪里才好,肩头瑟缩臂弯颤抖,最终还是贴着浴桶蹲下去,不敢上前。
“过来。”
男人开口命令,话音不容拒绝。
闻蝉开始憎恨自己的清醒,她宁可昏迷着,也就不用直面这种倾轧,不必将自尊捧给人踩,还一声都反抗不得。
“别叫我说第二次。”
咬了咬牙,把酸涩的泪逼回去,小腿缓缓直起。
她单薄的脊背微微伛着,手臂于事无补地环在身前,在男人注视下,粉白的足趾踏出一步。
分明已经从过深的浴桶中出来,她却依旧喘不上气,像是有块巨石压迫着胸膛,一吸一呼都在对抗千斤巨力。
走到谢云章面前时,她甚至觉得身上已经半干了。
颤着手腕,取下他身侧架子上的巾帕,好在他没有出手为难。
“公子,衣裳。”
闻蝉一直没敢抬头,从男人的视角望下去,不仅能一览玲珑,更能看清她强装镇定,实则怕得眼睫一直在颤。
“衣裳?”他毫不留情地哂笑,“给你衣裳穿,好叫你再逃一回?”
闻蝉倏然忆起,在横跨海峡的那艘楼船上,谢云章也只给了她一身小衣和一件白裘。
是她两日卖乖,上岸后才得了正经衣裳。
“我不跑了,不会了……”
她擅长和人谈判,却不是眼前这样,衣不蔽体,什么话都软绵绵的,几乎一开口就要委屈落泪。
屏风上清晰映出两人身形,男子身如孤峰修竹,那纤细袅娜的女子却似飘摇的花枝,随时都会坠入泥中一般。
谢云章仍旧垂着眼,居高临下,冷冷睨着她颤栗。
因为紧张,她的小腹在微微起伏,叫他难免想起,她曾为自己丢过一个孩子,如今想来还觉心疼。
落在血肉上的施虐,他不动真格,也不舍得。
就只能更花心思磋磨她的心,那颗犯倔,怎么都不肯回转的心。
“擦干了,就回榻上。”
还是没有衣裳。
闻蝉木然爬上床榻,用薄被裹紧身躯,才堪堪得到半分安逸。
她昏睡了一个白日,此刻夜幕已落下。
她却不禁想到明日,想到谢云章回京,到时,自己还是这样吗?
光是想想那样的窘迫,她就忍不住呜咽出声。
这一次,谢云章没要她任何一句解释,甚至连话都不同她多说。
上了榻,也只扯开她紧裹的被褥,冷硬的身躯侵入。
随后翻身背对她,像是对她丝毫不感兴趣。
闻蝉只能试探着,将手臂圈上他腰间,脸颊抵着他开口:“我知错,求公子原谅我……”
为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她主动低了头,甚至用绵软的身躯贴上来。
谢云章却觉得远远不够。
攥住她环到身前的手,他忽然说:“我改主意了。”
“既然娶你为妻你不愿,回京以后,我照旧纳你为妾。”
闻蝉浑身僵直。
她蹉跎许久才从浴桶中出来,又赤着脚一路走到榻上,本就手脚冰凉,这一刻却似浑身都冻住了。
她知道谢云章很生气,比时隔五年第一回找到自己还气。
因而根本揣摩不出来,这到底是他的气话,还是真的下了决心。
不愿给他为妻,是闻蝉心知肚明,自己出身卑贱,如今又是二嫁之身,与他不配,更不为国公府所容。
可是为妾……为妾便只是折辱。
叫她顶着个妾室的名头,她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她的孩子也会一生矮人一截。
“呜……”
男人掌心那截腕子在颤,她浑身又软下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呜咽一声。
没多久,额头抵着他脊背,似是再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有那么一瞬,谢云章想转过身去,抚着她的背哄一哄,告诉她,都是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