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了。
打她和檀颂分开后,他原是从不主动提及的,后来她出逃又被抓,两人一起敷药治脸的那阵子,他动不动就要与人作比。
闻蝉不肯答,就被捉去榻上闹,直至精疲力尽睡过去为止。
今日分明急着出门,他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还有这种心思!
“你快别闹了。”
男人身躯抵在榻前,闻蝉伸手推他,两条腿想放下来。
却不料他纹丝不动,反捉住她的手,送到胸膛处。
那里不似肩头,一寸衣料都没有。
“摸这里。”
“你……”
细白的指节蜷起来,又似羞怯微微泛着粉。
谢云章似乎在这一个多时辰里恢复了精力,摁着她的手,倾身上前作吻。
难得不必她脖颈发酸,高大的男人单膝抵地,她只需坐在榻沿,低下头,唇瓣与他辗转相触。
手边胸膛下的心跳,越来越剧烈。
掌心抵着的那几寸肌理,也逐渐紧绷,变得坚硬。
情潮温吞却又汹涌,几欲将人溺毙时,是闻蝉先推开他。
无力的手臂虚虚挂着他肩头,低喘着,她一眼都不敢看人。
温热的气息却又喷洒在耳畔,说的是:“等我回来,继续。”
近在咫尺,男人呢眼底含笑,似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闻蝉并不想承认。
就刚刚他那点小手段,亲吻时若即若离的撩拨……的确将她撩动了。
而他的“回来继续”,更像一种引诱,以自己为饵,诱她留在国公府,不要再离开。
闻蝉品出这层意图,面上烫得更厉害,故意发狠将人一推。
匆匆下榻。
“我给你泡茶去!”
谢云章靠着床沿,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鞋都忘了穿,又是勾唇失笑。
指尖挑了她绣鞋,刚站起身,眼前倏然一黑。
他立刻扶住床架。
似乎是有那么一两刻,他失去了知觉,只靠手臂本能支撑,才没有倒下。
外间桌案边,汩汩茶水声灌入耳中。
“怎么还不来,不喝了?”
闻蝉转头,见他还立在原地。
“来了。”
应当没有什么大事。
应当只是一夜无眠,偶然体力不支而已。
谢云章若无其事地往外走,穿好衣裳才朝她走去,坐下来,饮着临走前的这盏茶。
又嘱咐她:“缺什么就告诉陆英,叫她替你去买。”
闻蝉当年与国公府签的是死契,但在她出逃后,契书已经作废了。
虽然整个朝云轩伺候的女使都认得她,可她与国公府实际没什么干系。
谢云章不敢给她钱,却又怕她觉得寄人篱下,过得不自在。
“知道了。”闻蝉品出这层意思,仍旧不曾点破。
饮完茶,男人没再逗留,匆匆出门去了。
也没说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闻蝉不出门见人,国公府里唯一相熟的只有谢铭仰,可这嫡次子此刻应当在主母榻前尽孝。
主母,她便不去触这霉头了。
倒是朝云轩的女使们,从前都对她照拂有加,五年未见起初有些生疏。
闻蝉便在午后端了两碟点心,就如小时候那样,趁谢云章不在大家一起分着吃。
三两块甜腻的糕点下肚,人便又熟络了起来。
“那日公子抱着个人回来,我都没想到是你,这五六年你去哪儿了?”
“是啊,你一走,公子都三年没归家!”
“你这趟回来,终于要嫁给公子了?”
闻蝉不仅是谢云章养大的,这院里的旧人,也都看着她跟个豆芽菜似的小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也或多或少,都在她要给谢云章为妾的那年,羡慕嫉妒过她。
如今她们最关心的,自然也是这桩事。
“我……还说不准。”闻蝉不知该怎么答。
几个女使见她面露难色,当即会意不再提,只对她说起院里这几年的事。
谁谁身契年岁满了,放出府嫁人了;谁谁谁如今也成了亲,配了个家生子相互有个照应。
闻蝉与人围坐院里石桌边,像是小时候那样,仰着头听姐姐们闲话新鲜事。
谢云章不在,大家都无事可做,兴致正浓时,忽闻一声尖锐的:
“都干什么呢!”
老妇人中气十足,声调极显威严,吓得一群年轻女使腾地起身。
离闻蝉最近的鸣珂姐姐,是与她同一年卖身入府的,低头勉力嚼着口中一段银丝卷,咽下。
才悄声对她讲:“是夫人身边的秦嬷嬷。”
闻蝉和人交际不多,但这位嬷嬷,她实在难以忘却。
十二岁那年,便是她来为自己“开蒙”。
说她将月事宣扬至男子面前,是为不知羞,是放荡;摇头叹她年纪小小,竟叫三公子为她心神不宁,天生不像个良家。
还威胁若再耽误三公子念书,便将她发卖出去,专往那淫贱窝里卖。
十二岁的她本就又怕又痛,实在不解,请她就为听这些话?听得她肚子更疼了!
好在那次之后,她在朝云轩深居简出,两人几乎没再对上过。
秦嬷嬷虽厉声呵斥,人却被拦在大门外。
陆英上前问:“娘子要放她进来吗?”
闻蝉摇摇头,随后亲自往外走几步,与人隔着三丈远遥遥开口。
“秦嬷嬷,可是主母那边有何吩咐?”
老妇人是主母的陪嫁丫鬟,这国公府老人中的老人了,何曾被人这样拦在门外过?
当即呵斥道:“姑娘好大的架子,就将老身挡在门外说话?”
自打被谢云章捉回来后,闻蝉一直作未嫁的姑娘打扮,此刻一身杏色衣裙将她衬得极其温婉,抿唇一笑,更是叫人如沐春风。
秦嬷嬷自认这小丫头要给自己几分面子,挺胸昂首。
却只听她说了声:“是。”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嬷嬷进门,嬷嬷有话,在门边说了吧。”
“你大胆!老身是奉主母之命,来朝云轩照顾三爷起居的,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姑娘家,恁的敢忤逆主母!”
秦嬷嬷早忘了当年开蒙之事,只知眼前人又非正经主子,就算以后是,也不过一个妾室,少不得在主母跟前奉茶磋磨,像各房姑娘姨娘那般,讨好自己都来不及,怎会给她甩这种脸子!
这些道理,闻蝉都懂。
“朝云轩从来都只有这几个人,照料三公子起居饮食,还是绰绰有余的;若忽然冒出个生人,胡乱指手画脚一通,恐怕反而叫公子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