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严辞眼里一瞬的愣怔,朱韵挣开他的手,重新坐好。
望向车窗外江边的灯火,她自嘲地笑了:“你是不会娶我的,所以,别让我抱着希望,也别让我烂掉,好吗?”
朱韵再傻也知道,上位者只会和上位者联姻结合,少有财阀集团公子为了平民姑娘,而不顾家族反对,孤注一掷地迎娶。
这样的故事只存在童话中。
更何况她这个从山旮旯里出来,平凡、普通、对严家毫无作用,还被严震东冠以‘共犯’的孤女。
即使有童话故事的存在,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灰姑娘脱下水晶鞋,重新回归肮脏的地下室,这才是现实中的故事走向。
所以,别给我虚幻的希望,别让我沉沦,别让我义无反顾地爱上永远不会娶我的男人,朱韵心中苦笑,我也是个人,尽管我卑微、贫困、弱小,可不是随意糟践的笼中鸟。
严辞按下车窗,微凉的江风袭来,吹散了车内的破碎旖旎。
“抱歉,小韵。”严辞靠在真皮座椅上,额前的碎发因为刚才的动作,掉下来一缕,恹恹地挂着。
沉吟片刻,男人沉声道:“这些年,让你住在临江公寓是我爸的意思,十年前我爸之所以把严序着急送出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当初杀了人,那人还是你父亲,警方一旦查到他身上,还有你……”
“我知道。”朱韵坚定地看着严辞,又重复,“我知道,严辞哥你放心,我会将当年的事永远烂在肚子里,更不会追究和揭发严序,朱喜军是咎由自取,我一点都不怨他。”
“如果你们不放心,就让严伯父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我吧,我不会离开你们的视线范围。”
严辞沉默,半张脸陷入黑暗中,低声道:“小韵,跟我回临江公寓吧。”
朱韵摇头:“不回去了……”
被豢养了十年,翅膀几乎快要蜕化的鸟尝到了自由的滋味,还怎么愿意回归牢笼。
既然严家对她不放心,那就来监视她好了,再不放心,送给她一枚子弹也可以。
她累了。
日夜遭受道德、良心的拉扯谴责和噩梦的折磨,她早就累了。
骨节分明的左手插进头发中,发型彻底凌乱。
严辞颓丧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经意地笑:“非血缘关系的姐弟,杀人犯和受害者家属,双双坠入爱河……”
“小韵,你不觉得荒唐吗?”
朱韵瞳孔震惊,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严辞能说出这样的话。
愤怒、委屈一起涌上来,她颤抖着嘴唇,眼泪不争气地流下,划过嘴角,落进嘴里。
她尝到了大梦初醒、如坠荒野的滋味。
朱韵用尽最后的力气倔强反抗:“我看着严序一点点长大,视他为亲弟弟!他是过失杀人,可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当时的处境!你怎么可以那么说他!你怎么可以侮辱我和他相依为命的七年感情!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贱,这么不要脸,勾引自己的弟弟?”
严辞伸手想拭去朱韵滚到下巴的泪,被她偏头躲过。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攥紧拳头时质问道:“严序呢?你应该察觉到他对你不是简单的亲情,而是男人对女人……”
朱韵用手背将眼泪揩去,笑得有些苍白割裂,打断他:“我朱韵不是非你即他,我也有选择其他男人的权利,请你和严伯父放心,我不会和严序发展出非姐弟以外的感情,更不会进你们严家的大门。”
她朱韵又不是没有追求者,刘磊落不就一个吗?!她为什么要去不待见她的严家受气?!
“送我回去,我累了。”朱韵头疼欲裂,面向右边车门,闭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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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归当下,朱韵没有回应严序的话,而是瞥见煮好的醒酒汤,问道:“酒醒了吗?”
严序一愣,抬起胳膊闻了闻,早就没有酒气。
他怕朱韵不喜欢,小心翼翼地问:“姐,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我又不傻,饭桌上谈生意怎么会不喝酒,下次喝了酒别开车……”她倒了杯醒酒汤,自顾自饮下。
酸爽提神。
“给我煮的,你怎么自己喝?”严序很自然地拿起朱韵的水杯,将剩下的半杯醒酒汤一饮而尽。
朱韵用水龙头冲了下杯子,提醒道:“以后你用自己的,不许再碰我的东西。”
严序就当没听到,将她拽到饭桌前,按在椅子上,把打包的饭菜一一摆好,笑着说:“吃饭。”
饭菜在保温袋,尚有余温。
朱韵一晚上没吃东西,加上饭菜可口,她吃的不少。
严序漫不经心,见朱韵没有要提她和严辞晚上单独见面之事的意思,忍不住先开口:“我哥说让你搬回临江公寓,姐,你什么想法?”
朱韵吃着剁椒芙蓉蟹,摇头:“不回去。”
那里太空了,空的她心发慌。
某人心中正要欢呼雀跃,只听朱韵继续说道:“下周一我去面试,如果面试通过,我向校方申请教职工宿舍。”
严序急了:“不行!你不能住宿舍!姐,你是不是嫌这里小?我有……”
他正要将早就买了大house的事告诉她,朱韵好笑道:“这里比宿舍宽敞好几倍,我怎么会嫌这里小。”
她认真地看着严序:“我住宿舍有两个原因,一是上下班方便,二是……”
朱韵停顿几息:“二是你也不小了,该谈恋爱找女朋友了,你我住一起不方便,况且,我马上三十岁,也要考虑个人问……”
“不行!我不同意!”严序猛地站起身,打断她的话,双手撑在饭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吃饭的朱韵,十分不悦,“我不会找女朋友,咱俩住一起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找不找女朋友是你的事,可我有了男朋友,还和你住一起,怎么都说不过去。”朱韵放下筷子,冷静地看着头都要顶在餐灯的男人。
顶光打下来,照得他神情有些狰狞。
“严序,我们都长大了,日后都要组建自己的家庭,再住在一起,真的很不像话。”朱韵不卑不亢。
严序将所有话都屏蔽在外,唯独抓住‘男朋友’三个字眼。
“你交男朋友了?”他蹙眉看向朱韵,心里惶恐极了,“我哥?是我哥吗?”
朱韵思及江边车上那个错过的吻,她站起身准备回房,疲惫道:“不是,你别瞎猜了。”
严序怎么肯放过她,长腿一迈,矫健的身躯挡住了朱韵的去路:“那你告诉我,你们深更半夜在车上都聊了什么?不单单是他要你回临江公寓的事吧!”
朱韵身心俱疲,一想到严辞那句‘杀人犯和受害者家属,双双坠入爱河,小韵,你不觉得荒唐吗?’就头疼欲裂。
严序见她不说话,更是着急,抱着朱韵的头,查她脖子上、胸口有没有吻痕。
“他都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朱韵见严序拉扯自己的睡衣领口,一时气急败坏,扬起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俩人都愣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