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一如既往地向前行驶,一艘运沙石的船只跟在后面,白色的水花在船下翻滚,寒风带着轻微的腥气,巡梭着甲板上每人的衣角。
钱老六和于辉四目相对,一人抬手举枪,一人八风不动地站着,俩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只要放至在扳机的手指动一下,这根紧绷的弦就会断掉。
然而于辉没有轻举妄动,在钱老六主动找上门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钱老六早就盯上了自己。
自己还带着弟兄傻啦吧唧地去县城堵人,结果自己反倒成了猎物,这让于辉既不爽又有了强烈的危机意识。
钱老六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整个湘市他于辉呼风唤雨,然而在这个昔日枭雄面前,自己还是技不如人,反被玩于股掌之间,这让他怎么能不气。
倘若他真的被文家所重用,钱老六很有可能又会骑在自己头顶作威作福。
于辉很矛盾,在到底拉不拉拢钱老六之间,左右徘徊。
良久,钱老六先开口,打破紧张的气氛,他笑地很淡,眼神却毫不避讳地看着于辉,抵在额间的枪口似乎对他产生不了一点威胁。
“辉爷为了个女人至于这么大动干戈?”钱老六不急不缓地举起两只手,呈投降状,笑道,“不瞒您说,三个来月前,我收钱帮一雇主绑架个小孩,她坏了我桩买卖,还报了警,我和那两个兄弟差点被条子逮着,从那时候起,我就盯上她了。”
“不信的话,辉爷可以亲自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钱老六的手轻轻放下,刚要摸怀里,被于辉举着枪厉声制止:“给我老实点!别他妈动!”
钱老六动作顿住,嘴角勾起:“我怀里有证据,辉爷要看看吗?”
于辉偏了偏头,让许梦去检查,在钱老六的羽绒服内兜翻出了好几张追踪偷拍朱韵的照片。
“我一直在找机会下手,可惜她身边总是有保镖跟着,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破绽,我一路跟过来,结果碰到辉爷。”钱老六轻松解释。
于辉低头睨着许梦翻动的照片,缓缓放下手枪,冷笑一声:“这娘们儿我可以给你,不过,我要知道严家二公子当年被绑的真相……”
钱老六又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在嘴里并未点燃,掀开垂下的眼皮,轻笑:“辉爷,这不是为难我吗。”
“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什么秘密都不叫秘密了。”于辉从口袋里掏出金属打火机,向前一步,“您帮那位雇主保守了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了。”
蓝色的火焰与白色的烟身相触,立即迸溅出红色的火星。
于辉收起打火机,见钱老六深深吸了口烟,笑了笑:“只要六爷肯说出当年是何人指使,前面的条件我不仅答应,还会把之前的赌债全部原数奉还。”
在权衡了利弊后,于辉还是决定拉拢钱老六。
“你和你家那位太子爷倒大方。”钱老六笑了声。
“没办法,严家太难搞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总要找点帮手和扳倒严家的黑料不是?”
钱老六挑了挑眉:“想要黑料还不简单,我手里就有一个关于严家二公子的。”
藏在暗处的朱韵心跳开始加快,她似乎意识到钱老六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在于辉的追问下,钱老六淡淡说出:“当年严序火烧死了朱韵她父亲,这事够劲爆吧。”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于辉有点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说朱韵的爸爸是严序烧死的?”
“等等,你等我捋捋……”于辉叉腰将风吹的头发往后耙了下,却喜不自胜地眼睛里冒着光,“也就是杀人犯和被害者家属在一起了,成为了万千网民追捧的模范情侣,哈哈哈,艹!这消息够狠!哈哈哈哈哈!这事要传出去,整个严家都毁了。”
“哈哈哈,杀人犯、受害者家属、包庇犯、豪门儿媳妇儿……这几个词组一起,真他妈带劲!”于辉拿出手机,“我这就给我家那位太子爷打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
藏在暗处的朱韵再也按耐不住,吼道:“你们含血喷人!严序根本没有杀人!”
拿着手机的于辉瞬间抬起枪,指着朱韵的脑袋:“臭娘们!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朱韵一点点走上前,直视着于辉手里黑漆漆的枪口,坚定且狠厉道:“于辉,你有种就开枪杀了我!”
杀了她,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杀了她,就能保住严序。
“臭婊子,别他妈以为我不敢!”于辉眼睛瞪大一圈,讥笑,“死到临头,还护着呢?看来严家二少爷 把你伺候的很舒服,连自己的亲爹被杀,你都不在乎……最毒妇人心,我他妈算是开眼了。”
这时,钱老六将于辉持枪的手按下去,打圆场道:“辉爷,别激动,杀了她不就少人证了吗,千万别上了她的当。”
朱韵眼睛泛红,死死盯着钱老六:“钱老六,你个东躲西藏的王八蛋!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想杀了我?还是想利用我找严家换钱?”
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人,视线从每人的脸上梭巡,誓要记住每个人的样貌:“你们记住,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我朱韵的命,我会化成厉鬼,一个个找你们报仇!”
现在前有于辉这个狼,后有钱老六这个虎,现在他们又拿出当年事威胁她,想用她拿来对付严序……
这一刻,朱韵想,她或许已经等不到严家的天罗地网。
不管落在谁人手里,她都是一死,甚至还会把严序拖下水,与其这样,还不如……
甲板上的金属栏杆并不高,成年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迈出去。
朱韵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脚跨下甲板,冰冷的江水瞬间侵吞了她整个身体。
“快他妈把她捞上来!”也不是谁喊了句,扑通扑通跳下来三个人。
分别是开游艇的小弟和蹲在运沙石船上抽烟的大金链子和墨镜男。
朱韵周身被刺骨的寒意包裹,江水瞬间灌进她的口鼻,呛的她睁不开,几乎窒息。
她双手被绑,无法扑腾挣扎,身上的衣服瞬间吸满了水,如同千斤重,拽着她下沉、下沉。
朱韵起初很痛苦,随着力气渐无,她反而有了解脱的快感。
冰冷的江水模糊了她的意识,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缓缓闭上眼,任由身体下坠。
腋下突然被人夹住,一股向上的力量带着她往上游,脸露出水面的刹那,朱韵的胸腔剧烈舒张,她本能地咳嗽呼吸。
这一瞬,难以言喻的重生感如潮水般涌来,无数与严序生活的画面如同走马观花地在她眼前划过,热泪瞬间流淌下来。
巨大的悔意和不舍涌上心头。
她怎么能死呢?她刚才怎么舍得抛下他就去死呢?该死的是船上的那三个人!
她与严序并未做错任何事,恶人逍遥法外,活得潇洒,凭什么她要去死!
这世道是要将善良的人都逼死吗?
“朱小姐……”救她的是开游艇的小弟,男人在她耳畔小声突然唤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