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开到一处气派的宅院门口,许念被领着进了门,一看这院子里浮夸奢靡的风格,就猜出这是宋云徽在渝州落脚的地方。
宋云徽此时正在水榭的暖阁里坐立不安,更漏刚走一刻,他就要朝门外张望。
身边的小厮贰九忍不住道:“公子,外面站着不少人呢,若是崔娘子来了,他们必定马上来通报。您何必费这功夫呢。”
宋云徽瞪他一眼,道:“话这么多,你也给我上外面等着去。”
贰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多嘴,这寒冬腊月的,当然还是暖阁里舒服。
而且公子今日差人特地布置了一番,搬来许多冬日稀有的盆栽,香炉里燃了龙涎香,座位上都铺了厚厚的虎皮,桌上摆着宋云徽从四处搜罗来的美食,整间暖阁和外面仿佛两个世界,就算皇宫也不过如此了。
贰九不情不愿地走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个女子走过来,惊喜地大喊道:“公子……公子……来了!”
宋云徽一扒他的脑袋:“喊什么喊,别吓着人家。”
贰九摸着脑袋在心里嘀咕:这不是提醒公子嘛,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坐都坐不住,都快望眼欲穿了。
可他这话绝不敢说出来,笑眯眯把崔娘子迎进了暖阁,又将门关好,和暗卫们一同守在门外。
许念进屋便解下披风,刚转了个身,宋云徽已经站在身旁伸手将披风接过来,然后展开挂在熏笼旁。
许念啧啧道:“两年不见,宁暇哥哥还是这般体贴。”
宋云徽比他们年纪都长些,外人见他总是玩世不恭,可私下里,他对许念一直十分照顾。
因此许念和他熟了以后,一直亲切地叫他宁暇哥哥。
此时他听到这个称呼,宋云徽眼角竟又有些发热,垂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不会有人这么叫我了。”
许念笑着调侃道:“怎么就没人叫了,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还没人叫你声哥哥。”
可宋云徽很认真看着她道:“没有别人,只有你能这么叫。”
许念被他看得垂下眼眸,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暖手,没想到闻到熟悉的香味,惊喜地道:“是雪锦茶?你上哪弄来的?”
宋云徽挑起嘴角道:“知道你会过来,昨日让人跑遍渝州城,高价收来的。”
许念看着他一脸惊叹,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雪锦茶是以海棠花和毛峰混合制成,在民间并不常见,因为自己爱喝,萧应乾才在宫中一直备着。
要在渝州找到这样的茶,不知得费多少功夫,而宋云徽只用了一晚上就做到了。
宋云徽已经迫不及待问出盘桓许久的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年前你为何会死在诏狱里,又为何会重生在崔辞青的身体里?”
许念于是将她如何在狱中被毒杀,又如何一觉醒来换了个身体的事全说了一遍, 这故事太长太曲折,说完又喝了杯茶润嗓子。
宋云徽听得皱起眉头:“你说你是在被押送到刑场之前,被人用毒气毒杀,甚至还死了许多狱卒?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许念摇头道:“我重生后曾经反复想过许多次,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要杀我。首先不会是萧应乾下的手,让我死在刑场上,让百姓觉得大快人心,对他明明更加有力。也不可能是崔贵妃,她若有那个胆子杀我,前一晚就该让崔志打死我,至于其他视我为眼中钉的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潜入诏狱下毒。”
她深吸口气,皱紧眉头道:“明知道行刑在即,这人为何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做一件毫无必要的事?”
宋云徽手掌用力按着桌案道:“也许是因为,那人知道,若不赶在行刑前杀了你,你就根本不会死。”
许念一怔,随即问道:“你知道什么吗?”
宋云徽叹了口气道:“江临得知你被定罪入了诏狱,日夜兼程跑死了几匹马从卓北赶了回来,原本他想直接去刑场救你,没想到你竟已经死了狱中。”
许念听得哽咽道:“他怎么能如此冲动,贸然干这么危险的事?而且他没有军令就从边关跑回来,万一萧应乾借机把他关在皇城,卓北该怎么办?”
宋云徽摇头道:“他敢回来,就是知道陛下不敢对他怎么样,沈家在河西的势力未除,就必须留着卓北军与他们相制衡。”
许念想起曾与自己生死与共的那人,心头一阵抽痛,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可她很快想到:“不对,江临千里迢迢从卓北赶来,京城不可能提前知道消息?而且他单枪匹马去刑场救我,谁又能保证他能成功。”
宋云徽看着她没有说话,似是在犹豫什么事。
许念苦笑着道:“宁暇,我活了两世,连借尸还魂这般荒谬的事都能接受,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宋云徽手指按着面前的茶盏,终是叹了口气道:“其实,陛下并不舍得你死。他虽然下了旨意让你被公开处斩,但同时也安排了人来救你,等你被押到刑场前就会偷天换日,将你偷偷替换出来。”
许念震惊不已,然后又觉得荒谬:“然后呢?人人喊打的奸臣许念死了,他准备让我用什么身份活着?”
宋云徽道:“他曾让我帮他买下了一处偏僻的山庄,那时我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是你死后的一天,陛下喝醉了才说出:他准备让人把你秘密送到那里,先住在那里不要见任何外人。等他斗倒沈太后,就让你用新的身份入宫,他会给你皇后的名分。”
许念整颗心都被怒火点燃,“什么狗屁名分!萧应乾自以为救我,就是把我囚禁起来,给他当禁脔?他准备关我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若他一直没有斗倒太后,我便一辈子见不得光吗?”
宋云徽抿唇道:“我也不赞成他这样,可你应该知道他是皇帝,他想要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会得到。”
许念讽刺地笑起来,“看来那个杀我的人,恰好知道了他的谋算,提前下手让他全盘计划落了空。不然他真以为事事都能如他的意,想要成全自己的名声,又想要佳人在畔,做他的春秋大梦。”
宋云徽见她对萧应乾破口大骂,心里生出些隐秘的畅快,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问道:“对了,那个沈钧安,你同他很熟悉吗?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没想到许念一听到沈钧安,立即警惕地道:“他是个好人,你不要对他下手。”
宋云徽的表情冷了下来,垂下眼眸笑了笑道:“怎么这么紧张,他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