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怔怔地看着他,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涌出许多被她刻意掩埋的情绪。
连萧应乾都不知道,她小时候曾经拥有过一只橘猫。
那么小的一只猫,畏畏缩缩躲在草丛里,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圆眼睛。
它可能是和大猫走散了,不知多久没吃东西,饿得皮包骨头,很可怜地喵喵叫着。
于是十岁的许念把它捡了回去,偷偷喂它喝米汤,吃小鱼干和自己剩下来的肉块。看着它一点点被养肥,脸颊圆鼓鼓的,会跳到她身上蹭着她的胸口撒娇,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然后有一天,许念看着它被叔叔摔死在自己面前。
叔叔说这是给她的教训,那只猫就是因她而死,若她不动怜悯之心,不偷偷把它养起来,也许它会在野外好好活下去。
他们这样的人不可以心软,任何一丝心软都会害死人,希望她一辈子都记住这件事。
十岁的许念不明白,为什么叔叔连一只小小的猫咪都容不下。可她不敢当着叔叔哭,只是在梦里会记起那只小猫的圆眼睛,然后抱着被子偷偷流泪。
后来她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动物,只是在看到橘色的小猫时,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会想她那只还没起名字的小猫,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这么可爱漂亮。
沈钧安见她久久不说话,手指按在那只毛毡小猫上,忐忑地问:“是不是太粗陋了,你不喜欢?”
毕竟崔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崔家二姑娘房里摆的物件样样金贵,还有不少都是名家打造,若放这么一只小摊上买回的毛毡猫儿,确实有些不合适。
于是他连忙想要将那只猫儿收回,许念心急地一把按住他的手背,大声道:“没有,我很喜欢!”
沈钧安被她碰到的皮肤倏地发烫,似有小虫顺着手臂酥麻地往上爬,连忙将手收回,低头咳嗽一声道:“嗯,你喜欢就好。”
许念看他耳朵好像都有点儿发红,忍不住又想逗他:“多谢表哥了,这猫儿太可爱。我回家就把它放在枕头旁边,让它陪着我入眠好不好。”
沈钧安想到那个画面更不自在了,强行让自己正襟危坐,道:“既然已经送给表妹,想摆在哪里都可以,不必告诉我。”
许念没想到向来正经的沈大人还有这般可爱的时候,干脆故意朝他靠近,还想再逗他几句,沈钧安突然站起道:“我下去看看娘亲和姨母怎么样了,若是回去查到了那段时间吴文华的账目,记得派人给县衙送个信。”
见他捏着拳往外走,许念在他背后笑得越发开心,大喊道:“表哥,你茶还没喝完呢!上好的雨前龙井!”
沈钧安头也不回地喊:“我让小二再送到大堂去。”
许念笑着收回目光,望着面前那只黄白相间的毛绒小猫,下巴搁在桌面,与它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珠对望,然后伸出手将它抱进怀中,好像抱住那个小小的、在夜里痛哭的自己。
回府后,她立即去找了崔怀嫣,说出了他们对吴文华的猜测,只是隐去了崔承平可能也被人害死的事。
于是崔怀嫣和许念一同去了织坊,两人花了整整一天查账,最后发现账目并没有什么问题,那时出库的丝绸和收回的货款,每一笔都是能对上的。
崔怀嫣皱眉道:“如果是这样,吴文广到底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银子,还偷偷置办那么多产业。”
许念仍是在认真翻看账本,突然问道:“这项支出,为何这几年突然多了?”
崔怀嫣一看,那一项是商队运送货物路上的消耗费用。
因为每次运货至少得五到七日,无论是商队吃喝住宿,还有马匹需要的粮草都是一大笔支出。
而在许念指出的项目,近三年这部分费用竟比之前多了近三分之一。
崔怀嫣觉得奇怪,又仔细查看了每次运送的时间,发现货送到同样的地方,近三年路上耗费的时间,都比之前要增加一到两天。
按说一两天也不算太多,若不是专门去查,根本不会注意到,可是现在她们查看账本,这就是唯一蹊跷的地方。
“为何会多出这么久?”崔怀嫣喃喃道:“可惜当初商队的人,有些和吴文广一起在那场事故里身亡,有些则是临时雇佣的帮工,现在想找也很难找到。”
许念握着账本想了很久,总觉得许多细线在眼前打转,缺的就是能让它们连起来的东西。
这时崔怀嫣突然道:“对了,吴文广的夫人和娘亲曾经是密友,后来爹爹和吴文广决裂后,她们也渐渐疏远了,但是吴夫人现在被县衙逼问,必定是六神无主之时。可以让娘亲去吴家走一趟,陪吴夫人谈谈心,也许就能打探出什么东西。”
许念眨了眨眼,没忍住问:“你觉得娘亲,她能套出别人的话来?”
崔怀嫣也有点心虚,道:“试试看嘛?说不定呢。”
于是第二日孟娴之将自己打扮一番,去了曾经的小姐妹吴夫人家,两人关起门来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快泛黑才出了吴家。
她出门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被身边服侍的邹嬷嬷提醒了几句才找到车门,不发一言坐了上去。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马车走了一半,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把轮子给撞坏了。
这时天已经彻底阴了下来,好似马上就要下雨,邹嬷嬷见夫人穿得单薄,急得要命,正准备去再找一辆马车,突然有一辆马车在她们旁边停下。
四房的崔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惊讶地问道:“二婶婶你怎么在这儿?”
孟娴之虽然讨论两房的叔叔,但是崔明每次见自己都是谦卑有礼,因此也没有太迁怒于他,还是对他笑了笑。
旁边邹嬷嬷叹了口气将马车坏了的事说了,崔明立即道:“我车上只有我一人,可以送婶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