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刚安排房里的嬷嬷烧好了热水,转头就看见二姑娘带着满身寒霜走进门。
她有些惊讶,沈大人等了一晚上,怎么说这么会儿话就走了。
可她还是赶忙上前,给许念解下狐裘,又帮她掸着发髻上的雪,道:“外面这么冷,二姑娘冻着了吧,水已经烧好了,要现在去沐浴吗?”
她半晌没等到回话,抬头才发现二姑娘眼睛有些红,鼻头也是红的,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夏荷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怯怯地问道:“二姑娘,你没事吧?”
许念猛地回神,朝她抬了抬嘴角道:“没事,我累了,带我去沐浴吧。”
夏荷见她神色恢复如常,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让嬷嬷把热水倒进浴桶,和胡琴一起伺候姑娘沐浴,再让她回房睡下。
许念被温暖的浴桶蒸去满身寒气,连着一颗心也变得烫贴起来。
她发现自己其实是个贪图享乐之人,比如现在躺在柔软绸缎铺就的床榻之上,她就能彻底把刚才的难过和不舍都抛在脑后,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梦境之中,似乎有个人站在她床边,他弯下腰,手按在她的脖颈之上,轻轻唤她:“阿念。”
许念常年训练出的警觉,绝不能让任何人触碰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可她看清面前之人的脸,便放下了所有警惕,用脸在他手心蹭了蹭,迷糊地喊道:“阿乾。”
随即她才清醒过来,倏地睁开眼想要坐起:“陛下为何这么晚过来?”
但萧应乾轻按着她的肩,柔声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人,无需那些虚礼。”
他瞥见她宽大的中衣往肩膀下滑动几寸,露出脖颈往下的一抹白腻,眸光变深了一些,手指也不自觉蜷了蜷。
许念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连忙拉过锦被把自己盖住,有些窘迫地道:“陛下先在外间等着吧,等我穿好外衣便出去。”
萧应乾却没有动,连手掌都仍停在她的脖颈旁,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那片肌肤,直到将那一片都揉出红痕,才开口道:“我今晚能留在这儿吗?”
许念愣愣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攥着被角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然后她眼眸动了动,提醒道:“陛下马上要立崔氏女为妃。”
萧应乾很不快地皱眉,道:“沈太后一直想把她侄女塞进后宫,沈首辅也发动群臣上书,说朕既然已经登基,就该考虑后宫和子嗣。渝州崔氏和永州沈氏本就明争暗斗,只有立崔氏女为妃,才能借崔承恩的手钳制住沈太后在朝中的势力。”
许念垂下目光道:“陛下不必和我说这些,这些我都明白……”
萧应乾的手掌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着她抬头看向自己,黑眸深的藏了太多欲望:
“那你也应该明白,朕心里想娶的,从来只有你一个。”
许念仰着脖子,嘴唇微微发颤。
随即她嘲讽地道:“陛下深夜前来,同我说这样的话,是想我明白你的苦衷?想我感动不已,以身相许?从此白日上朝,夜晚承欢,而陛下什么都不需要放弃,只需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就能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萧应乾皱眉道:“你我相识十年,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何必要说如此伤人的话。”
许念眼眸蒙上雾气,语气狠厉地道:“陛下有这般打算,便不觉得伤我了吗?朝中对我的身份已经有诸多流言,你从未想过,若我们真的有了苟且之事,那些媚上惑主的流言就会做实,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我该如何面对沈太后,面对崔氏女,面对内阁的口诛笔伐?”
萧应乾蹙着眉看她,眉宇间渐渐染上偏执神色。
掐着她下巴的手掌用力,另一只手则攀上她的唇瓣,柔软的,带着诱人的水色,好似他梦中出现过的一样。
萧应乾的喉结滚了滚,终是低头吻了上去。
许念呼吸一滞,喉咙中发出抗议的呜咽,随即用力挣扎起来。
萧应乾尝到口中的铁锈味,被她的指甲狠狠刮着脖颈,终于喘息着放开她的唇。
在外人面前隐藏的阴暗与偏执,只在她面前肆意蔓延,连他自己也难以控制。
于是萧应乾轻抵着她的额头道:“自从登基以后,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若不这么做,我如何能抓得住你?
许念听出他语气中的恐惧,心也软了下来。
她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道:“陛下是天下共主,你想做什么,没人能拒绝。可你若真在乎我们之间的十年情意,就不该如此看轻我。”
萧应乾用力呼吸,眸间的暗色终于渐渐褪去,然后将手安抚似地搭在她的后颈上,道:“你睡吧,朕守着你,一会儿就走。”
朕守着你……
会守到什么时候?
许念猛地从床上惊醒,外面夏荷和胡琴说笑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按着发痛的眉心,想了会儿才明白今夕何夕。
那天晚上萧应乾并没有离开,而她也没有真的睡着。
他们在黑暗里默默相对,好像回到了在禁宫里的那些互相陪伴的岁月。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无论怎么做,都回不去了。
许念用布巾用力擦着脸,然后将布巾扔下,连同不该有的回忆全部扔进旋涡。
在花厅和姐姐一起用早膳时,崔怀嫣没忍住问道:“昨晚表哥和你说什么了?”
迟疑了会儿,又道:“他好像等你等到很晚。”
许念握着勺子的手停下,随即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他说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啊?”崔怀嫣吃了一惊,可看妹妹的表情似乎毫不在意,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去找姨妈帮忙解释?”
“姐姐!”许念抬眸看着她道:“我们没有误会。他是做官的,本就不该同我们走得太近,这事和姨妈无关,你也不要让娘亲知道。”
崔怀嫣讪讪笑了下,心说这怎么可能瞒得住,两人之前还一副蜜里调油的模样呢,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
这时,有门房过来报信,道:“大姑娘,二姑娘,崔老爷来了!”
许念一愣,问道:“哪个崔老爷?”
门房连忙道:“是大房家的崔老爷,崔承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