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相又不在,我不过是个阶下囚,你如此卖力气做什么。”
林季明一把反攥住清倌小厮的手。
那小厮并不挣扎,笑意盈盈地整个身子都倚了过去,林季明皱着眉头,骤然松手。
“奴家是自愿的,伺候公子,总比伺候那些老东……”
门外响起沉闷的脚步声,小厮的声音戛然而止,唇色蓦地泛白,双手也抖了起来。
“怎么了?”
林季明疑惑地顺着小厮的目光望去,没觉出有什么异常。
“公、公子……”
那小厮几乎站立不稳,颤抖着抬起胳膊,伸手指向门口。
林季明这才看到,殷红夺目的颜色正顺着门缝往下流淌,在门槛处已经聚集一小滩了。
是血!
还没等他看清楚,房门已经砰地一声被撞开。
宰相何钦用拇指拭着匕首上的血,而后直接将手指伸入口中,嗦了一下。
把林季明看得毛骨悚然。
何钦背后,是刚才还绷着脸和自己说话的那个小厮。
一刀封喉。
脑袋半枕在门槛上,眼睛还是睁着的。
“何、何相若是吓唬我,何必亲自动手,我早就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季明难得在何钦面前说了句软一些的话。
何钦没有立时理他,径直走到林季明面前,将那个俊秀的清倌小厮拎了起来。
那小厮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身子已经面条似的瘫软掉了。
待何钦松了手,重复擦拭刀锋的动作。
林季明才看到小厮胸前精准刺入肺腑的伤痕。
屋内血腥的气味蔓延,本来就有些恶心反胃的林季明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大张着嘴巴,身体剧烈地起伏。
何钦瞧着林家三子青筋暴起的额头,和他面前干干净净的地面,轻轻笑了一下,扯着嘴角:
“让你见笑了。不是有意要吓你,实在是这二位触犯了家规,又是我心仪之人,不得不来亲自处置。”
林季明终于反应过来,房间内看似只有两名小厮伺候自己,实际上应该还藏着何钦派来的暗探。
即使如此,他对桌上的那瓶药更加好奇了。
这个药一定和林一诺中的毒有关。
何钦做事有些疯癫,不按套路出牌,他只要慢慢在何相府与之斡旋,应该还有更加接近真相的机会。
林府。
林一诺昨夜没睡多久,白日里起来却觉得分外精神。
小微被魏氏叫去说话,她还不让自己跟着,林一诺只能摇着轮椅,在小院漫无目的地打转。
先是把房前屋后的菜园子都浇了水,而后又让阿信把自己快一整年没有碰过的弓箭找了出来,坐在轮椅上搭起了弓。
“将军,您昨儿还发热呢,当心身子呀!”
阿信犹犹豫豫举着弓箭,被小林将军一把夺了过去:
“你懂什么!总不练的话手会生的,若是有人欺负小微,我百米之外也要取她性命!”
阿信听到将军练箭是为了大少奶奶,便不再多言,准备在树上给小林将军扎个靶子。
“不用了,这树太近,我自己练就行。”
林一诺轻轻抚摸着已经有些陌生的弓,娴熟地从抵在轮椅旁的箭囊中抽出一只羽剑,搭在弓弦之上。
箭弦在他的缓缓拉动下逐渐绷紧。
林一诺冷毅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很快锁定在小院门口,长势良好的水灵灵的茄子上面。
茂盛的茄子秧下,娇小的茄子苗刚刚泛紫,在清风的吹拂下一晃一晃,是最好不过的训练目标了。
刹那间,林一诺松开手指,弓弦“嗡”的一声巨响,羽箭如流星般疾驰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射中小茄子的中间。
阿信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院中的茄子会成为小林将军的靶子。
那可是……
阿信本来想提醒些什么,又想起将军是为了大少奶奶才练的箭,索性闭口不言,只乖觉地替小林将军将羽箭拾回来。
被打穿了的茄子幼苗,还坠在茄子叶下面摇摇晃晃。
少年将军仍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但他心中早已汹涌澎湃。
是久违的熟悉感。
不需要去看,只靠听就能判断自己已经正中“靶心”。
千百万次的搭弓射箭,让他觉得就算把自己的双手剁下来,它们也会行云流水地完成这套动作。
林一诺又在院中练习一阵,勉强让自己沉住性子,等待小微归来。
阮凌微正在魏氏屋里,伺候她这位婆婆用膳。
魏氏几乎留了她一整日,倒也没说什么重点,就是喝喝茶,聊聊家常。
等大夫人吃完饭,阮凌微就准备回小院陪她乖巧听话的一诺宝宝了。
孙玉珍与她二人同桌,啃着大房送到厨房的新鲜黄瓜。
今日她故意夹枪带棒地揶揄了阮凌微几句,谁知大房这位根本不接茬,还冲她笑笑,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阮凌微这会子无心宅斗,只想糊弄过去。
她有整条街的铺子要投资经营,还有一位小“活祖宗”嗷嗷待哺,才不会分心在无关的人身上呢。
待她擎着托盘候着魏氏漱了口,又用了茶,阮凌微掸袖起身,正要开口告辞,魏氏先按住了她的手:
“大房媳妇儿,母亲有句话要和你说。”
阮凌微只得顺从地点点头,重新坐下。
“一诺每日的用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林家从前,日日用参也是用得起的,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知道,母亲是绝不愿意开这个口的,就算是厨房用了些大房的菜,我也是折成铜板让玉珍给你送过去的……”
魏氏拿起帕子掩着唇,面容悲戚,语气倒透着真诚。
阮凌微耐心听完大夫人的茶言茶语,终于明白为什么魏氏要给自己送那几个铜板的菜钱了,就是先扬后抑,要断了小林将军的药钱。
即便是林家不给钱,他们小两口也有的是钱。
但不蒸馒头争口气。
她要为小林将军好好讨个说法。
“母亲的难处,媳妇哪儿有不知晓的。”
阮凌微开口温温柔柔,三两句话叫房中的人都退了出去,单独和魏氏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