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珍愣了,家训里还有这条?
不对,不对,别被她带偏了。
“大少奶奶,你只说阿羊哪来的那么多银钱?别告诉我,你会对一个老仆如此慷慨。”
孙玉珍冷哼一声。
林国梁跟着点了点头,三房的和他说过,从一个老仆身上搜出二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实在可疑。
阮凌微不想在众人面前说出轮椅之事,一来这是她自作主张的商业往来,二来涉及小林将军的个人隐私。
林一诺中毒瘫痪后连院子都不肯出,想必更不愿别人知道他的近况,被戳脊梁骨。
孙玉珍却以为阮凌微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时语塞,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既然大少奶奶已经无话可说,那请问族中长辈,阮凌微犯下此等大错,该如何处置?”
祖祠中坐着的人虽多,肯吭声的却少,大家都望向林国梁。
林国梁没有立时下结论,他两条胳膊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做出一副大家长的态势:
“大房的阮凌微,你可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阮凌微不卑不亢道:“谁主张,谁举证。还请三房拿出切切实实的证据,来证明大房的下人偷卖了府里的东西,换成钱。”
孙玉珍自以为已摸清了阮凌微的路数,皮笑肉不笑道:
“哎呦,我的大少奶奶。您可真是会混淆视听啊!阿羊的事暂且不说,这掌家对牌,可是大少奶奶您摔碎的没错吧?”
林国梁见大房的人没有否认,追问道:“大房的阮氏,掌家对牌虽小,意义却大。你可知就连我这样的身份,都是没有资格拿的?”
阮凌微不为所动,她被魏氏罚着抄族规家训的时候,还抄了家谱。
林国梁与老爷林国栋虽是亲兄弟,胆识可差远了。
林国栋是浴血沙场的勇士,林国梁却是望风而落的逃兵,险些被从族谱上除掉。
若真是坦荡君子,也不会来三房孙玉珍组的脏局。
“林家家训,忠信笃敬,是一生做人根本。”
阮凌微徐徐开口,“掌持着管家对牌的人,理应德配其位。而三房的孙玉珍,骄纵异常,枉顾忠良,我若不出手,怕是才会真折了林府的颜面,在下人面前失了体统。”
孙玉珍脸色阴晴不定,她本以为这回吃定了阮凌微,结果她句句族规家训,倒是真真反过来教育她了!
偏的就连林家族长们也无法辩驳,毕竟林家极看重族规家训,家风严谨。
“你说我骄纵,也要有证据!”
孙玉珍决心用大房对付自己的方法来回击。
林国梁却摇摇头,妇道人家在他林家祖祠吵起来,丢的是他林家的人。
三房也就罢了,是大夫人亲允的掌家之人。
倒是这刚刚过门的大房媳妇,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断不能留。
“够了!阮氏,你认不认罪?要么向林家的牌位叩头请罪,甘受杖责,也让众人瞧着以儆效尤,要么便按照不孝不敬之罪,将你休了去,街坊邻里,看谁还敢要你阮家的女儿!”
林国梁抬手指着阮凌微。
家族亲眷们皆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阮氏瞧着身材不错,几个远房的小叔子已经暗暗流口水了。
美人儿受刑图,谁都爱看。
也不枉艳阳天来这高门侯府走一遭。
孙玉珍正要拍手称快,命众小厮上前将阮凌微拿了,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鼻尖掠飞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肉痛。
“二叔说得什么便宜话,我的妻,几时轮到你来休!”
少年的声音像穿破乌云的光箭,在沉闷压抑的祠堂撕开一道口子。
众人皆住了嘴,循声望去。
林一诺摇着轮椅,目光如同寒冬的冰湖,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朝祠堂深处行进。
阮凌微有些意外。
小瘫子不是睡下了吗?怎么出了院子。
祠堂的门槛那样高,他坐着轮椅是如何跨过来的,是把轮椅当成武器了吗?还真被他用活了。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阿信呢?也没跟着。”
阮凌微扶住小林将军的轮椅,关切道。
林一诺没急着应声,仔仔细细地将阮凌微看了一番,才略舒了口气,拽着阮姑娘的袖口,小声抱怨:“在院子里找不到你,就出来了。”
“哎呦!”
堂上坐着的林国梁突然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将众人的目光又拉回了他那里。
“贤侄啊,你怎么一见面就出手伤人呢?”
林国梁揉着自己的肩膀,不住地呼痛。
阮凌微下意识回怼道:“二叔莫要信口开河。我夫君刚刚才到,如何就伤了你?”
林一诺抿紧唇,默不作声。
这还真是他伤的。他一边说话一边伤的。
孙玉珍此时回过神来,摸了下自己麻酥酥的鼻子,定睛一看:“是血,出血了!小林将军,你竟然对自家人使用暗器!”
阮凌微狐疑地看了林一诺一眼。
什么暗器呀?她的小夫君出手太快了,自己竟都没看见。
林国梁紧跟着道:“贤侄既病了,就该在院中好好养着。没得出来丢人现眼,让大家都知道林氏出了个坐在轮椅上的将军。”
这话正戳林一诺的痛处,阮凌微有些担忧地望向他。
“坐在轮椅上也比临阵出逃强,若不是父亲派我将你捉回阵前,只怕林家上下都要为你这个逃兵陪葬。”
林一诺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轮椅扶手。
在大宁,临阵出逃是满门抄斩的罪。
只这一句,林国梁便落了下风。
他当逃兵是真,差点被逐出家谱也是真。只因年岁堪长,无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找他的不痛快。
但林一诺不一样。
话说回来,也是他先找林一诺不痛快的。
孙玉珍忙着掏帕子给自己擦血,顾不得这叔侄二人的拌嘴。
林国梁脸色铁青,他本来是想趁林老爷和魏氏不在,来林府耍一通威风。
结果威风没耍成,自己倒出了个洋相。
在场有些亲眷许久没有见到小林将军了,见到少年穿着深蓝色的锦袍,面容依旧俊朗,纷纷低声向他问好。
林一诺知道,这些人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并非真心要与他的妻为难,略略颔首示意。
一时间祠堂内风向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