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告的密呢?
半夏和魏氏仍有联系,但这是阮凌微知道并准许的。
她与魏氏说了什么,魏氏又与半夏说了什么,阮凌微事后都会知晓。
休书的事,是这妮子自己留心看来的?
魏氏的目光和话语皆咄咄逼人,阮凌微来不及细想,先回复了个万全的答案:
“母亲,我如今只想好好照顾小林将军,尽我所能去医好他的腿,旁的事情,真真无暇顾及。”
魏氏绕着阮凌微走了半圈,眼中的猜度之意丝毫不加掩盖。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阮凌微略一屈膝,补上这最后一句。
魏氏却摇了摇头,“你不信我。”
“怎会。”
阮凌微连忙否认。
“我知你嫁入林家绝非本意,况且你不愿在人前低头的性格,和满心的正义,毫不客气地说,根本不适合高门侯府。”
魏氏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
阮凌微倒没听出大夫人话中的鄙夷意味,反而有些惊讶于魏氏对自己的精准概括,还有她突然间的坦诚率直。
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等若雪回来,林府就要分家了。”
魏氏继续说道,“这封休书,可能是你离开林府的最好机会。”
阮凌微惊异地抬头,魏氏特意抄了近道同自己相遇,就为了变着法儿地帮她离府?
莫不是小林将军孤身一人,分到的林家家产就会少些?
可林家哪儿还有什么家产呢,不都变卖了上下打点着,用来保林季明的命了吗?
不过要说还是她家一诺最厉害,仅出了趟门,就兵不血刃地把人带回来了。
阮凌微的思绪逐渐飘远。
魏氏见大房媳妇久久无话,终是叹了口气:“小微,你看这甬道旁的兰花,墨兰喜阴,日头晒多了就会发黄、干枯,建兰喜阳,如果挪到屋里去养,就会失去颜色。”
魏氏略微停顿,观察着阮凌微的反应。
“兰花有自己的品性、脾性,人也一样,要呆在适合自己的环境里,才能开出好看的花来。”
阮凌微匆忙低下头,“媳妇定当牢记母亲教诲。”
魏氏说的很对,但如果这话不是从魏氏口中说出来的,会更对。
一来“无事不登三宝殿”,魏氏对自己的劝慰也好,训斥也好,都是出于她的目的,她的利益。
二来,眼下是林一诺双腿恢复的关键时期,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能重新站立起来。
李嬷嬷走上前来扶住魏氏的手,魏氏便施施然离开。
阮凌微驻足静静望着这二人,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往林一诺的小院儿走去。
方才还响晴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起初还只是零零星星,可阮凌微刚回自己院中,便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将这世界裹进一片冰冷与苍茫之中。
魏氏说的话还在阮凌微脑海中回荡。
似乎将她心底里最初始的渴望再次勾了起来。
她自己如今已有了些许积蓄,无论是置办宅子还是做些小生意,都绰绰有余,阮家的事,似乎通过钱财也能搞定一部分。
林家对于阮凌微来说,是个随时可弃的选项。
但婚姻大事不同于儿戏,也不宜随意生变。
那封休书,实实在在是最好的时机。
林一诺亦已答应自己,将休书改成和离书,如此就连她的名节都足以保全。
一切计划,堪称完美。
可自己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大夫人没有为难您吧。”
迎面而来的正是半夏姑娘,她比杏儿还要快上一步,为自己披上一件狐毛的大氅。
“放心吧,我是谁啊。”
阮凌微嬉笑着回了句。
脑中却格外警觉。
半夏竟然改口了,她没有叫自己“大少奶奶”。
接过杏儿递来的手炉,阮凌微开口吩咐道:“就在偏殿廊下放个暖盆吧,正好赏一赏今年的第一场雪。”
“是。主子从小就喜欢玩儿雪,只不知今日这雪能不能存住,存住了奴婢就和主子在这院子里,堆雪人玩儿。”
杏儿原本满脸欢喜地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凑到阮凌微身边低声道:“主子,您该不会是为了等小林将军吧?外面可冷,若仅仅是赏雪,在屋子里开了门,也是一样的。”
心中的担忧被杏儿看穿,阮凌微只是笑笑,“就在这儿坐吧。”
保持周身的寒冷,似乎更有利于她做出理智的思考,和选择。
“对了小姐,前面雪大,阿羊去后院库房那里刨木头了,他说给小林将军做的拐杖,还要和您再商议一下。您说加铁器和铜器更牢固,但冬天会冰一些,也不防滑,阿羊觉得还是木头的好,他搞来一块铁梨木,说是有的地方还用它来造桥呢!”
杏儿叭叭不停地说着。
阮凌微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阿信在递给自己休书的时候,好像反应也有些古怪。
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在她发现小林将军不在,去了魏氏那里一圈儿之后,才说起休书的事。
再瞧杏儿,有什么消息,谁说了什么话,都会第一时间和自己说的,这样才算合理。
杏儿催了阮凌微三次要不要进屋后,小林将军终于回来了。
林一诺摇着轮椅,才到门口,眸光便凝在了那一抹伫立雪中的纤细身影上。
少女身披墨色大氅,兜帽边缘已聚起一层细密的雪绒,她素手紧攥,那指尖的莹白与簌簌而落的白雪相融,难分彼此,唯有隐隐颤意,泄露了这冰天雪地中的彻骨寒意。
可她眉眼间的焦灼与翘盼,又是那样鲜活热烈,宛如跃动烛火,摇曳生辉,直直暖进他心底。
“一诺!”
阮凌微笑意自嘴角漫开,梨涡浅现,林一诺看得有些痴了。
“怎么在雪里等着,快进屋。”
林一诺急急摇着轮椅,上前拉住阮凌微的手,往自己怀里揣。
“会冻坏的,微微。”
他语气带着撒娇般的嗔意。
待二人进了屋,阮凌微把小林将军抱到床上休息,阿信跟在后面准备擦拭沾了水的轮椅。
“一诺,大夫人不知怎的知道了休书的事,她故作偶遇地问了我,算是被我敷衍过去了。”
阮凌微话音刚落便看到林一诺难以置信的目光。
“魏氏怎么可能知道。”
林一诺说完,才发现自己反驳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