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不得无礼!”
魏氏在林国栋发作之前,先拉住了自己女儿。
太医也有品阶,按照林府如今的光景,并不能轻易得罪。
“先救大少奶奶又怎样!就算将军还醒着,也会让太医先救大少奶奶!”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梗着脖子语气激愤的,竟是正在帮小林将军把枕头垫高的阿信。
“林若雪!快给许太医赔不是。”
林国栋压抑着心里的火气,将掉在地上的银针捡起来,用自己的里衣袖子蹭了几下,递给许清扬。
许清扬略一点头接过,表情有些淡漠。他不再理会仍横在屏风处的林若雪,重新拿了银针,在阮凌微额头处寻找穴位。
一连几针施针完毕,许清扬终于松了口气。
“熬完参汤端过来。要浓浓的。”
许清扬吩咐一直在旁候着的杏儿。
“是。”
杏儿干脆地应下,目光却有些犹疑。
她怕自己此时离开,屋子里就没有肯为她家主子说话的人了。
“杏儿你放心去,大少奶奶这边还有我!”
说话的又是守在小林将军床旁的阿信。
他的身份本就与府里旁的下人不同,在一众主子面前说话,也丝毫不怯。
忙得额上布满一层细汗的许清扬,收拾药箱时又看到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林若雪,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道:
“看什么看!帮不上忙就算了,净在屋里添乱!我告诉你,阮凌微是最了解小林将军身体状况的人,若是小微活不成,你们将军也别想活了!”
儒雅的人一旦发怒,就是勃然大怒。
许清扬的一番近乎谩骂的话,让林若雪面容讪讪,被没好气的林国栋揪着衣领,往外面拽了:
“去去去,回你屋里好好反省反省。”
这是林国栋对眼前这个久未回家的女儿,最后的耐心。
魏氏深知这点,没等林若雪再反驳,扯过她的袖子,“听你父亲的话,快回去吧,横竖这边也乱。”
林若雪没觉得自己有错,但“两拳难敌四手”,憋着口气冲林国栋和许太医屈了下膝,扭头忿忿然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魏氏始终没有落座,攥着帕子在阮凌微床榻旁边踱来踱去。
她有意把诊疗完毕的许太医和阮凌微隔开。
若雪的诘问固然失礼,但许太医真就清清白白绝无私心么?刚才的话,她听得真真儿的。
许清扬情急之下,管他们林家大少奶奶,先是直呼名讳,叫了阮凌微,下一句更是直接叫出“小微”这样只有长辈或是亲近之人才能说出的名字!
魏氏心中不由得一沉。
再看林国栋。
他刚给自己灌下两大海碗凉水,嘴巴一抹,一屁股坐在了小林将军床尾。
“老爷,许太医,不好了,将军似乎烧起来了!”
阿信瞧见小林将军面色泛红,还以为将军有所好转,没想到刚碰到将军的脸,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许清扬闻言站了起来,又试了回小林将军的脉,摇摇头,冲着林国栋道:“林老爷,非为在下妄言,小林将军周身经脉淤堵,唯一残存的气脉却在逆行,既寒又热,亦实亦虚,实难分辨,若大少奶奶再不醒来,将军怕是只剩下几个时辰了。”
许太医此话一出,林国栋立马变了脸色:“去把林若雪关起来!找人看着她,不许她出屋一步!”
“老爷!”
魏氏绷不住了,“若雪是您亲女儿!您怎可疑她!”
“不就是她弄来的那些所谓西域神药吗?”
林国栋闷着声音回了一句。
许清扬听出端倪:“是些什么药?可有方子或药渣?”
“有,都有,许太医您稍等!”
阿信急急应下,转身就去院子中翻找药渣。
杏儿则从阮凌微的外袍里翻出一张折纸,摊开了双手呈给许清扬:“许太医,这是大少奶奶根据若雪姑娘口述整理的方子和用量,请您过目。”
阮凌微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出生时,被奶娘抱着,她那时还没有名字,屋子里的都唤她“囡囡”。
等等,这好像是阮府的布置……
那个一笑便露出嘴里豁牙子的,是小时候的杏儿?
她比自己还皮,打碎了母亲的花瓶,还得她这个小姐为丫鬟顶罪。
母亲罚她写大字……这字怎么写也写不完,从白天写到黑夜……
她好像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主子!大少奶奶她手动了!许太医!大少奶奶他醒了!”
杏儿惊喜地呼唤将阮凌微从睡梦中吵醒。
阮凌微睁开双眼。
头好疼。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和血腥味。
这血腥味还似乎是从她自己这里散发出来的。
“主子,主子你感觉怎么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双眼通红的杏儿。
“我叫阮凌微,父亲是阮卫国,母亲陶氏,还有一个弟弟。”
“我嫁给了林家长子林一诺,现在是林府的大少奶奶。”
阮凌微如同提线木偶般,流利但毫无感情地说出自己姓氏名谁和如今的身份。
林国栋听了都惊出一身冷汗。他这个儿媳妇儿是不是脑袋磕在石头上,把人磕傻了?
但是人还知道自己姓啥,到底是傻了还是没傻?
“杏儿,先试着扶你主子坐起来。”
许清扬温润的声音响起。
“清扬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阮凌微扯掉额前覆着的棉纱。
满屋子的人都愣了。
连许清扬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
“清扬……哥哥?”
林国栋粗声粗气地重复,让屋里的下人想笑又不敢笑。
“主子,您看看我,您还记得我吗?”
杏儿主动将话题引开。
“开什么玩笑,小丫头片子,哎,你怎么不让清扬哥哥坐哇,大家都站着做什么……”
阮凌微说话间自顾自起身下床。
后脑勺有点疼,是她睡了太久,把脑袋睡扁了的缘故吗?
“清扬哥哥,你也来看我啦?”
阮凌微声音脆嫩,听起来就像是撒娇。
许清扬面露尴尬,支支吾吾应着,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不远处的小林将军突然诈尸般掀了被子,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