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钦一手拍打着太师椅扶手,另一只手扶着肚子,笑得肆无忌惮。
许昌茂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做出些低眉顺眼的样子,他都担心何相这么笑会背过气去。
“来人,给许太医赐座,上茶!”
大笑一场过后,何钦抬手对着下人说道。
“谢何相。”
许昌茂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性命暂时无虞。
“许太医给小林将军下的是什么毒啊?说来让我也开开眼界。”
何钦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随意拈了一瓣剥好的橘子来吃。
许昌茂静静盯着桌上的橘子,不疾不徐地先端起茶杯,假装抿下一口,而后才道:“是一种慢性的毒,时间久了,会使人浑身乏力,最终消渴而死。”
“哦?听着倒是颇为新鲜,用什么做的啊,你这救死扶伤的太医,用起毒来,也蛮顺手的嘛!”
何钦斜眼儿瞧着许昌茂。
“与何相合作,自然要拿出诚意。”
许昌茂起身,微微颔首,“医毒本就同源,常言道是药三分毒,譬如那附子,本是用来回阳救逆,散寒止痛的,但如果加了剂量,便会使人口唇发麻,心慌中毒。”
“你这么做,你那个为了小林将军殚精竭虑的儿子,知道么?”
何钦言语中不乏嘲讽之意。
许昌茂仍未落座,站着朝何相行了一礼:
“清扬涉世未深,他能懂什么?无非是见人可怜,心软罢了。”
许昌茂停顿片刻,瞄了一眼何钦的脸色,继续说道:“话说回来,若没有清扬为小林将军诊治的这层关系,老朽这次下毒也不会如此顺利,林一诺夫妇皆未有所提防。”
何钦倚在那里,懒洋洋听着,抬了抬眼皮道:“据说林一诺同自己这个小娘子相交甚好,鱼水之欢?”
许昌茂没想到何相对阮凌微起了兴趣,一时有些发怔,仿佛在回想什么:“未必吧……一来老朽为小林将军诊脉的时候,将军还是处子之身。二来……林家不是好相与的门第,那姑娘大概也是为了讨生活罢了。”
“真扫兴。”
何钦“铛”地一声放下腿,许昌茂慌忙低头,他方才即兴编排了一番,也不知道会不会和何相了解到的消息有所出入。
“苦死了。剥个橘子都剥不干净!”
何钦朝身旁的小厮啐了一口。
许昌茂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楚情况。
他朝前走了几步,停留在桌旁,弓着腰,从盘中拾起一个橘子,边剥皮边道:“橘络味苦,性平,入药能有顺气活血的功效,倒是适合这个季节食用的。”
“是么?”
何钦瞧着许昌茂的动作,虽是反问,语气却和缓了些。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硬骨头的人,在自己面前弯腰。
“自然。”
许昌茂回话时仍弯着腰,褶皱的脸上布满讨好的笑容。
“把那个娼妓放出来吧。”
何钦转头冲着身边人吩咐道。
“老朽多谢何相成全!”
许昌茂两只手捧着剥好的橘子,直直跪倒在何钦面前。
那踉跄又激动的样子,逗得何钦哈哈一笑。
“其实呀,你我都一样,都是老来~风流,啊哈哈哈哈!”
何钦没有让许昌茂起身,就着他摊开的掌心,掰下一瓣橘子,塞入许昌茂口中,眼见着他嚼碎了咽下,才将剩余的橘子,丢了一瓣放入自己嘴里,边嚼边道:“这橘子肉乎,甜。”
“甜甜,我的甜甜!啊——”
何钦身后,两个小厮架了一名女子出来,许昌茂一下子就冲了上去,几乎要将女子扑倒,不管不顾地将人搂进怀中,心肝肉似的叫个不停。
“老东西,吓我一跳!”
何钦嗔怪了一句,用眼神示意自己旁边拔刀的侍卫退下。
“带着你的人滚吧,别当着我的面腻歪。”
“是,是是是,老朽告辞,老朽愿为何相上刀山……”
“滚!!”
何钦振聋发聩的一个字,让许昌茂带着娇弱女子,连滚带爬地对出了府。
“一树梨花啊,压海棠~”
何钦望着这二人的背影,口中哼起仿若戏词般的小调。
直到上了外面的软轿,许昌茂才将怀中的人放开。
“甜甜,你可有受伤?他们可对你行为不轨?”
“不曾。何相好的是男色,除了将我关在柴房,都不曾来看我一眼。”
被称为甜甜的女子,粲然一笑,媚若无骨。
“甜甜,你受苦了。”
许昌茂握着甜甜的手,有些不自在地避开甜甜的目光。
他一直把她当女儿看的,岂会有其他心思。
“不苦。你放心好了,凭我的姿色,何相府里的小厮们,就是挨顿打,也要抢着给我送吃的。”
甜甜看出近身接触时,许昌茂的别扭,遂抽回手,拍了拍他的腿,“我到绘春楼就下了,你自个儿回吧。”
“我送你。”
许昌茂立马跟道。
甜甜即使不笑时也透着媚意的眼睛露出诧异,“你不回医馆吗?”
“先不,我去楼里喝一杯,你陪陪我吧。”
许昌茂靠在长座上,语气透着疲惫。
甜甜乖觉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妙手堂。
许清扬走后,林一诺倚在床头,许久没有说话。
确切地说,是小微靠在床的另一侧,一言不发,林一诺便不敢靠近,也不敢发出声响。
“你瞅我干嘛?”
阮凌微发完呆,便看到小林将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没好气地问道。
“微微,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林一诺声音很轻,“但我不想让你担心,何钦耳目众多,没那么好打发,我也不想让你牵连进去。”
“你有你的考虑,我也有我的想法。”
阮凌微瞥了林一诺一眼,“这话你若是在下药之前说,我还会信你对我是真的关心,可你我之间,连寻常朋友的坦诚都做不到,更遑论其他。”
林一诺只觉得心尖钝痛。
阮凌微却仍未停下,“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微微,要不你再把我迷晕一次,打晕也行。”
林一诺哽咽着仰起脸,看向阮凌微的眼中已是婆娑。
“呵呵,你那和离书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