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珍喃喃自语后,恍然大悟。
她脚步虚浮,游荡在街头。
寒风如刀割般吹过她满是污垢与憔悴的脸。
她在凌记成衣铺做工时,便对“凌记”二字心存疑虑,甚至耿耿于怀。
如今瞧见这“凌记医馆”,和医馆门口一袭红衣的那人,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凌记的“凌”,真是阮凌微的凌。
猝然站起来的男子,不正是小林将军么?
身手如此利落,周围也不见轮椅的出现。
阮凌微还真是神医啊。
孙玉珍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紧接着,眼底深处涌起无尽的怨愤与不甘。
在她最最落魄的时候,偏偏自己的死对头春风得意,开起了气派的医馆。
该死。
他们都该死!
林家的人,和阮凌微,都该死!
孙玉珍握紧了手中用来打狗的拐杖,就要朝着医馆门口冲去。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拼了!
对面的林一诺面色如铁,一动不动。
的确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孙玉珍朝前迈出的脚还没有落地,便被身后一个大汉甩出的麻绳圈,套住了脖子。
“干什么?!你放开我!”
孙玉珍急忙丢下拐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和脖子上越套越紧的麻绳做对抗。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敢……”
孙玉珍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阳光便被一个纤柔的身影遮住。
“绢奴,好久不见啊。”
凌记成衣铺掌柜繁樱,笑意清浅。
“怎么是你?!”
孙玉珍的声调陡然升高。
“此人原在我铺子中做活,谁料她趁我不备,掏空了铺子的钱匣,如今,我便要将此人送官。”
繁樱同样抬高声调,也算是给周围不断聚集的,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交代。
“小偷啊原来是……”
“该!挨了板子就老实了!”
……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阮凌微漠然地看完全程。
只有在繁樱冲自己挥手致意的时候,略一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目睹了孙玉珍的惨状,会幸灾乐祸。
但她心中竟然格外平静。
或许此人的生死,并不与自己相干。
繁樱在信中的描述,她也懒得细究,全权交给繁樱姑娘处置了。
毕竟,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比如医馆的开张,比如一诺的康复。
阮凌微从身后缓缓环抱住小林将军,柔声问道:“一诺,中午想吃什么?”
“今儿个吃馆子吧!”
直看到孙玉珍被人捆了起来,结结实实拖走,林一诺才偏过头,有些兴奋地对着小微说道。
“行,我瞧着街口那家新开业的醉仙楼就不错。”
阮凌微建议道。
“阮掌柜,今儿可得您请客呀!”
杏儿听到阮凌微的话,从医馆内走到门口,笑着打趣道。
“阮掌柜请客!”
林一诺旋即也加入了起哄的队伍。
既然微微不肯花他的钱,那他就花微微的钱!
嗯?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不管了,“阮掌柜请客!”
林一诺和杏儿齐齐围着阮凌微喊了起来。
刚收拾完台面的半夏听到门口的声音,也笑意盈盈地赶了过来。
她看见街上因为孙玉珍聚集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灵机一动,用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街上喊道: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今日凌记医馆盛大开张!专为咱女子医病调养,是咱姐妹们的贴心医馆!”
“女科圣手坐诊,精通月经不调、产后诸疾、养颜驻容之法。望闻问切,细致入微!”
杏儿见半夏亮了嗓子,自己也不甘示弱,抻着脖子接着说道:“咱这医馆,不只是治病,更是懂姐妹们心思,给您私密安心的呵护!用的皆是名贵地道的药材,炮制讲究!”
“姐妹们!快来寻得安康,重拾如花笑靥,开启幸福生活!”
站在一旁的林一诺都惊呆了。
原来平日在府里低声下气,都不敢正眼瞧自己的丫头们,竟然如此能说会道!
阮凌微欣喜之余,看着就要往医馆涌来的人流,拍了拍林一诺的肩,“看来要晚一阵才能吃上饭了,你饿了就先去买几个包子垫垫。”
说完,将一枚散发着女子馨香的荷包,递到小林将军手中。
林一诺点点头,“我去买来,你们抽空也能吃几口。”
花女人的钱,心中原是这样的感觉。
林一诺捏着荷包,驻足看了一会儿门口的秩序,才安心离开。
将来小微若是同自己和离了,他再腆着脸入赘,似乎也不错。
待到人潮真正散去,日头已然开始西斜。
阮凌微匆忙吃了点东西,便来到门口,给林一诺带了个汤婆子。
“要起风了,你抱着这个,会暖和些。”
阮凌微道。
“你吃过了么?”
林一诺仰头问道。
这汤婆子原是他放进食盒里,用来给饭菜保温的。
“嗯,吃饱了。”
阮凌微道,“今日也差不多了,等我和杏儿她们清理下账目,咱们就回家。”
“好。”
林一诺接过汤婆子,却不用来暖手,伸过手去拽来小微的手,按在汤婆子上。
“别闹。”
阮凌微正与林一诺说着玩笑,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同蛮横的吆喝声。
路人纷纷侧目,而后自觉地让出了一大块儿地方。
“好久不见啊,小林将军。”
何钦掀开马车的轿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林一诺担心了一整天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何相。”
他仍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双手摩挲着怀中的汤婆子。
阮凌微站在一旁不置可否,在接收到林一诺的眼神之后,颇为客气地朝何钦行了一礼:“草民给丞相大人请安。”
“阮凌微。”
何钦稍稍抬眸,准确地叫出阮凌微的名字,“罪臣之女,竟然也堂而皇之地,在闹市开店了。”
阮凌微正要接话,被林一诺轻轻按住。
“何相,圣上英明,大宁有律法,祸不及妻女,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晓得。”
“哦?”
何钦挑眉,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我还以为,你要说,阮凌微已经是林家人,不再是阮家的人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与小微,已经和离了。”
林一诺面无表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