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提尔的地牢里,寂静得让人窒息。粗糙潮湿的石壁渗着水珠,暗红色苔藓黏附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狭小的囚室里,尤安盘膝坐在地面,脑袋微垂,回想着那些犹如幻影的过去。
无论是火烧皇宫,还是血色剑刃刺穿心脏的剧痛,都真实得令人发指。
他曾是尤安·卡尔贝尔克·凯诺西斯,是建立帝国、打破神权的无上帝皇。
许多神明都对他忌惮不已。然而,在那个动乱之夜,他却被身边之人背叛了。
又或许,这一切是对他骄傲与权柄的终极惩罚。天命也好,人性也罢,最终,他就这样死在了血脉至亲手里。
“若当初没那么自负,是否能躲过此劫?”
他苦笑一声,却发现连嘲弄自己都显得那么乏力。
显然,那柄漆黑邪剑曾吸走了他大半精血与魔力,使得他如今重生后,也只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地牢角落里,有几名奴隶正用怯懦的目光打量着新来的同伴。
他们之中,有的是粗壮的人类,有的则长着动物特征的亚人。
坦提尔作为南方交汇要塞,无数战火与黑市交易在此暗流涌动,因此奴隶群体来源五花八门。
尤安毫无与人交谈的心思。他缓缓闭上眼睛,不断思索,为何自己还能再度睁眼?如果这是神只的诅咒或嘲弄,他能否借此机会找回被夺走的一切?
他既怀有强烈的复仇欲,却又无力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以这具躯体,就算想报仇,恐怕连门槛都碰不到。
深夜,地牢中弥漫着阴冷寒意。水滴从天花板滴落,击打湿滑的石面,发出凄清的敲击声。
有些奴隶还在微弱火光下分食硬面包,更多人则蜷缩在黑暗中呜咽抽泣。
尤安没有进食,他对这个世界的希望与眷恋仿佛一同埋葬在了那宫殿废墟之中。
他刻意放任着身体的持续消耗,试图让饥饿和疲惫摧毁自己,将他带回宁静的长眠。
枯坐一整夜后,尤安头脑昏沉,胃部痉挛,四肢冰冷麻木。可即便如此,灵魂深处那股隐隐作痛的力量却始终存在,似在提醒他:你还活着,别想轻易逃脱。
“我无法死去吗?”
他在黑暗中冷笑,既然命运又把他抛回人间,也许就意味着某种未完成的使命。只是,他尚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答案。
突然,“吱呀”一声,铁门被推开,一队士兵鱼贯而入,手持火把四处巡查。
他们一把扯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奴隶,有人被踢得蜷成一团,有人哀嚎嘶喊。
领头的士兵是个腰挂长刀的队长模样,中等身材,却给人狠辣的压迫感。目光扫过后,他指向少年所在的角落:“把那个孩子也带上。”
尤安并没有挣扎。他的思绪恍惚游离,任由几个满是茧子的手将他拽起拖行。
被推出囚室后,奴隶们沿着狭长走廊来到一处更潮湿的深坑似房间。中间摆着数张粗糙的木桌,还有烟熏火燎的铁架。空气中弥漫淡淡的恶臭,好似血腥与腐肉的混杂。
“检查他们的健康状况。”那领头士兵对一名戴着粗糙面具的看守吩咐,“主人说想选拔一批‘预备斗士’,先检查一下他们能否扛住训练。”
原来,这地牢并不仅仅囚禁奴隶,更是斗技场的储备囚室。一部分奴隶若看起来体格稍好,尚有利用价值,就会被挑去那座血腥的角斗场,以性命博得观众的欢呼。
若是残疾或病弱,则会被当做一次性耗材,随意扔掉或者贱卖。
“可怜的小子,怕是活不久了……”
面具看守摇头。轮到少年时,他扒下破衣,将蜷缩身躯暴露在火光中。苍白皮肤上伤痕累累,骨架纤细,看似毫无反抗之力。
那士兵领头皱眉:“算了,扔回去吧。这货一看就熬不过几天。”
尤安冷漠地听着他们对自己生死的讨论,心中没有波澜。
或许这就是他的结局?既然曾经抵达过权力巅峰,也经历了背叛与灭亡,那么化作一缕尘埃、消散在狭小地牢,对他来说也许是种解脱。
可命运似乎不打算给他如此“简单”的离场。
“报告,斗技场方面说,最近要举办一场特别比赛,需要补充更多奴隶。就算是病秧子,也先留下吧。”一个士兵匆匆赶来通报。
就这样,尤安又被拖回原先的囚室,丢在地面上。
昏暗火光下,他蜷缩身体,心跳虚弱,却仍顽固地存续着。
“为什么……我还要再一次看见这肮脏的人世?”
他倚靠冰冷墙壁,闭上眼睛,一点也不在乎他人感受。
他拒绝进食,也懒得为自己辩解。黑暗像是无边深海,要吞没他的存在。倘若没有新的变故,他或许真的会在几天内因饥饿或伤病倒下,任人丢去乱坑埋葬。
可他此刻不会料到,他的第二次命运即将拉开帷幕,而死亡并不会那么轻易的垂青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