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呢?”
听到希娜的询问,奥斯雷沉默地摇了摇头。希娜咬紧嘴唇,脸色凝重。
他们已经跟丢尤安整整两天了。离开那座曾经矗立着“灰烬之塔”的森林后,他们一路南下,渐渐逼近中央与南部的分界线——劳斯山脉。
然而,自他们踏上这片土地起,一层诡异的浓雾便如影随形。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分散骑士们,扩大搜索范围。
但收效甚微。
“雾太浓了,我们只能暂时中断搜索。而且,已经有骑士遭到袭击。虽然无人伤亡,但哈塞尔骑士团长也认为这样下去毫无办法……那家伙该不会真的能操控雾气吧?”
希娜望着帐篷外翻滚的浓雾,心中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雾宛如被人从天空硬生生拖拽而下,将一切笼罩在阴冷的迷障之中。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尤安就在这雾中的某个角落,静静潜伏,伺机而动。
曾经,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已难以对付。而如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若是遭遇他的突袭,几乎毫无胜算。
“这雾……绝不寻常。”希娜缓缓说道,“让我想起了关于‘灰烬之塔’的传闻。据说,那座塔的外壁便是由雾气构成的……或许,这次塔的坍塌,与眼前的异象有某种联系。”
“连灰烬之塔的力量也能操控……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连陛下的圣物都对他毫无作用。”
奥斯雷的表情愈发焦灼,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希娜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禁感到遗憾,若是自己还能自由行动,或许情况不会如此被动。
她此刻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接受治疗。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全身青紫瘀伤,眩晕感也迟迟未退。
若有圣职者在场,他们只需片刻便能找出她的伤势并治愈。但如今,唯一接受过圣职者祝福的卡托,却早已浑身缠满绷带,神志不清,近乎癫狂。
希娜沉默片刻,随即望向奥斯雷,语气微妙地问道:
“尤安的身份确实是个谜,不过我对你也有点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白鸦圣骑士团的盾牌的?我可从没听说过你被授予圣骑士封号。”
听到这话,奥斯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说来惭愧……是卡托大人借给我的。”他低声说道,“他说希娜大人是他的‘剑’,而他希望我能成为‘盾’。当然,我知道,擅自触碰圣骑士团的装备是重罪……不过,列耶托主教已经破例准许了。”
希娜微微蹙眉,她从未听闻,圣骑士团会将承载圣恩的装备借给外人。
那些铸有神圣祝福的装备不仅象征无上的荣耀,也意味着责任与信仰。一般而言,圣骑士团宁可直接派遣一名圣骑士,也不会让外人触碰它们。
这次的事件……未免破例得太多了。
希娜望着迷雾笼罩的远方,心底的不安感愈发沉重。
圣骑士团以外的普通骑士团竟然可以借用圣骑士的装备,异端审判官甚至不得不伪装成刺客行事……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不禁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他们正被卷入某个庞大而隐秘的阴谋之中,而幕后黑手至今仍潜藏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
“无论如何,你们事先没有向我汇报,这让我很不满。”希娜语气冷淡地说道。
“呃,卡托大人说,他自己应该不会用到盾牌……而且,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希娜大人和,啊……”
奥斯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闭口不言。
“我和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总之,现在卡托大人变成了这副模样,或许一切都已经作废。而且,我们用来追踪尤安的装备也已经损毁……”
希娜微微眯起双眼,奥斯雷言辞的闪烁让她心生警觉。
但她没有追问,因为眼下,他们面临着比这更紧迫的问题。
她轻叹一声,低声说道:
“如果这片雾气真的是人为操控的,那接下来的追踪恐怕会变得更加困难,甚至可能不得不中止。我们根本找不到抓住尤安的办法……希望卡托不要比现在更加失控。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就应该知道,事情到此为止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刚才在帐篷里咬牙切齿的模样,恐怕不会就这么放弃。”
“这才是问题所在。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我们恐怕还会迎来更大的麻烦。”
“更大的麻烦?”
希娜提及此事时,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脸色愈发阴沉。
“再往前走一点,我们就会踏入‘渡鸦之地’。”
奥斯雷的表情明显流露出困惑,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希娜见状,顿时意识到——边境地区的骑士们,对帝国历史的了解究竟有多么贫乏。她叹了口气,随即问道:
“你听说过‘拉斯·劳德’吗?”
“啊……那个‘六名叛徒’之一?”
“没错,曾主导弑君的六人之一,陛下的最后一个养子——拉斯·劳德。”
“当年,皇帝遇害时,拉斯麾下的休金骑士团原本计划自南向北推进,直逼中央。但他们失败了,因为他们被困在中央与南部的分界线——劳斯山脉。”
“拦截他们北上的,正是直属巴尔斯·瓦尔特大将军的中央骑士团。”
“啊,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据说,为了阻挡敌军,中央骑士团甚至‘抬起整座山,使其变得更加陡峭’……”
“……这部分确实有些夸张,但他们的功绩不亚于此。”
“正是因为这场战役,‘六名叛徒’被各个击破,最终走向了毁灭。然而,与其他叛徒不同的是,休金骑士团并未真正解散,而是隐藏在‘劳斯山脉’的某处,潜伏至今。他们一直在等待帝国分裂的那一天。”
希娜眼神沉冷,缓缓说道:
“如果他们仍然活跃,那么他们绝不会对尤安置之不理。”
奥斯雷听后,瞳孔微缩,低声喃喃:
“这可就……糟了……”
奥斯雷刚要再问些什么,一名士兵匆匆闯入帐篷。他的盔甲和披风已被大雨打湿,水滴顺着衣角不断滴落。
“希娜大人,异端审判官大人找您。”
“你疯了吗?!”
外面的雨势愈发猛烈,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然而,即便如此,蓝玫瑰骑士团的骑士们依旧在风雨中忙碌地整备,准备出发。
可希娜的耳中却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喧嚣。她的心跳声剧烈得几乎要从胸腔里震出来,盖过了一切声音。
“我已经说过了,希娜骑士。”
卡托全身被绷带缠绕,几乎看不出人形。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厚厚的绷带上透出暗红色的血痕,连脓水也从缝隙间溢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也许是剑鞘的碎片割伤了喉咙,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如同被火焰灼烧过一般,透着森冷的痛楚。
“立刻,马上抓住那个异端,杀了他,这是我们的目标。”
“他武装抵抗,关于这一点我不会再反对。”希娜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意,“但即便如此,我们可以按计划组织追踪队去追捕他,不是吗?”
“怎么追?”
卡托缓慢地吐出这句话,希娜却无言以对。
圣遗物已经毁坏,他们失去了最有效的追踪手段。
浓雾笼罩着整个森林,遮蔽了蓝玫瑰骑士团的视线,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更是将尤安留下的所有踪迹彻底冲刷殆尽。
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身披重甲的骑士们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追击。
“可以悬赏通缉,或者组织奇袭部队。”
“你觉得有用吗?”
“……”
“按命令行事。”
希娜咬紧了嘴唇,沉默了片刻,随即猛地挥拳,一拳砸碎了眼前的简易木桌。
“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烧毁平民村庄!”
卡托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冰冷。
“对于叛徒,清洗是原则。”
“那是几十年前的规矩了!最后一次执行‘清洗作战’,还是在我出生之前!当年围剿皇帝弑杀案的余党时才用过!哪怕是异端审判官,也无法承受滥用这种手段的后果吧?”
“在西部,依旧可以沿用。”
“西部那种地方……”
希娜怔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沉声道:
“……我不会让我的故乡变成第二个西部。那里的人们不过是在痛苦中苟活,连活着都成了一种折磨。我并不是怀疑教会的信仰,但至少,我绝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我想,其他骑士们的想法也一样。”
“这一次,我也持相同意见,卡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