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骞尧驾驶着警车冲出酒店停车场。
观澜大道车水马龙,四处可见来旅游的外地车牌。警车在车流中缓缓移动,想快也快不起来,他默默数着前方绿灯的秒数,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与龚超的通话还在他脑海中不断循环,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
“你让我查的车牌号,车主叫易东,男性,55岁,有一个儿子在国外工作。”
“男的?”周骞尧心中一沉。
“你耐心听完。”龚超说,“易东名下有一套公寓两套别墅,别墅改建成了一家民宿,叫不易居,估计打算多攒点钱将来出国和儿子一起生活。店员都叫他易管家,他实际上是民宿的老板。”
周骞尧拧起眉头:“你查到这辆车平时都谁在用吗?”
龚超不满:“那当然,你当哥是吃素的?观澜大道附近的洗车修车行我都查过,还真就查到了!洗车行店员说经常送车来维护的是老客户了,是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因为长得太好看,所以他们印象很深。”
周骞尧听到这话时,心尖都颤了。
龚超继续说:“不过洗车行不会留客户的姓名,联系电话我打过,是不易居的前台。你给的那段酒店监控,人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脸,化了妆,一半还埋在你怀里,你说你没事搂人那么紧干嘛?害得我们比对了一整天,才筛查出十几份相似的身份资料,其中有一份资料正是不易居的员工,她叫江江。”
周骞尧的心跳骤然加速,扑通扑通如擂鼓一般,心脏立时就要冲出胸腔。
“喂!你在听吗?”龚超在对面大喊。
“在。”
龚超得意地说:“为了确认我让人扮成外卖员跑了一趟不易居。不过没有见到她本人。店员说江江是他们店长,她和两个远方亲戚大概是姐弟关系,就住在不易居旁边的联排别墅。
提到江店长店员很兴奋,说原本不易居快开不下去了,那女孩来了之后出了好多主意,整家民宿大整改,不到半年时间就成为鹿岛的一大网红民宿。好家伙,现在房价最低二千多,旺季的时候飙升到四千一晚。什么时候你请我去体验体验?
按照你的要求,我没有打草惊蛇,马上给你打电话。怎么样?老哥给力吧?”
后边的话龚超是白说了。
周骞尧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找到她了!
六年来,他数不清多少次承受希望燃起又幻灭的痛苦,没想到他们曾经近在咫尺,他甚至牵过她的手,搂住她共舞,最后却放走了她。
周骞尧想到星空之下的相拥,那混乱的一夜竟变得有几分旖旎和温馨,是老天爷恩赐他的救赎之夜。
从今以后,谁也别想抢走她,她是我的人,我的葳葳。
周骞尧果断地一脚油门,卡在黄灯最后一秒冲过线,警车连超前方数辆车,在车流中穿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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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姐,江小姐。”心理医生低声在耳边呼唤。
江晨葳紧闭双眼,眉头紧蹙,额头沁出汗水,身体时而抽搐,双手抠着椅背扶手,似乎挣扎着想要逃脱。
“江小姐!醒醒。”
她猛地睁开双眼,几乎是从躺椅上弹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红透的眼眸含着泪水,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般,额前和头发都被汗水湿透。
“你还好吗?”
江晨葳慢慢地把眼神转向医生,就像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眼神空洞,读不出内容。
医生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来一口气喝下整杯,良久才渐渐平息。
“慢慢来,别着急。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医生问。
“没有。”江晨葳沉吟一会儿,摇摇头。
医生很困惑,“你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强烈的应激反应了,通常来说是因为受到了不一样的触动。比如遇见了什么事,什么人?”
江晨葳说:“也许是因为,遇到了从前认识的人。”
“是朋友吗?”
“嗯。”
“好事呀,和朋友在一起有助于你的恢复,让他帮助你多回忆过去快乐的事。”
“快乐的事吗?”江晨葳望着窗台上一盆风雨兰,“也不全是。”
江晨葳问:“孟医生,我已经治疗了两年,为什么还是会经常做噩梦,还是会怕黑。”
医生有些无奈地说:“举了例子吧,江小姐。假设我是一名园丁,花了很多时间清理灌木、除草、浇水、施肥,这些当然有帮助,可是必须玫瑰花内在的生长是健康的。
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可以帮助你缓解情绪,发现自己的问题,但并不能使你因此幸福起来。
你要对人生充满希望,带着阳光去生活,一切治疗才会有积极的效果。可是如果你的人生意义是黑暗的,那所有这些治疗只会在潜意识中强化你的愤怒。你懂我的意思吗?”
江晨葳:“你的意思是,我自己不愿意走出来对吗?”
医生叹气:“不,我的意思是,你想走出来,但是你潜意识中又不愿让自己忘记痛苦。这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背负着痛苦轻松前行。”
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江晨葳没有习惯一个人在外边吃晚饭,开车回到不易居,停好车走回大堂,老远就看到出来路口接她的桂雨。
桂雨一见江晨葳就跑上前,关切地拽住她:“你脸色好差啊,医生怎么说?”
江晨葳没说话,只是疲倦地摇摇头。
桂雨忙安慰她:“没事没事,我看这心理治疗也没什么鬼用,每次你回来都像病了一场,何苦遭罪呢?咱们去爬山、露营,疯个几天几夜,保管什么失眠噩梦统统都好啦!”
两人并肩默默地往前走,不易居大堂的灯火在不远处闪烁。
“葱头今天还好吗?”江晨葳问。
“乖着呢,药都按时吃了,干活也卖力。”桂雨说,“就是偶尔还犯糊涂,叮嘱我保护好江江,别让男人把她抓走,什么跟什么呀?”
想想又说:“你们也是够倒霉的,葱头不能受刺激,结果你好端端参加个派对还能遇到抢劫,幸好没出大事,咱们得上西山拜拜。”
江晨葳回想起医生的话,她呼出一口气,双手挥拳,做出元气满满的样子:“好呀!我找易管家调休几天,我们带着葱头去玩,去爬山、露营、潜水,上山下海,痛痛快快地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杏眼弯成两弯可爱的小月牙,蓄着暖光。
桂雨手指轻掐她的脸蛋:“你别这么对我笑,你笑得那么甜太勾人了,我是个女的我都受不了,特想亲你,将来你男朋友怕是恨不得吃了你。”
“你有病。”江晨葳打她一下,两个人亲密地挽在一起。
江晨葳抬眼看着前方。
不易居大堂温暖的灯光铺洒开来,今夜的光环似乎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