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依旧是一片沉默无声,丁樱双眼仿佛蕴含着神秘的神采,车灯在其脸上照出惨白的光彩。方深对丁樱的印象只是停留在她两次想要与其切磋的请求……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挑战。
看得出来这是她是一个好战好胜的人,性格强硬炽热,外放强大,唯实力为尊。脾气应该也不好。
方深暗自琢磨,也许是今天他的拒绝有些让她看不惯,心里窝着火,现在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他痛扁一顿。不过方深也并不害怕,论战斗力他还是有几分自信。
不久之后,越野车来到一处山巅,出现一席平坦的山坡地,像是一处天然形成的观景台,能够远眺整座城市的西郊,只是西郊人烟稀少,三三两两的灯光像是疏密的萤火虫在黑夜中悬停。
“来吧……下车”丁樱停下车,没有熄灭车灯,跃下车,向不远处走去。方深跟在其身后。
一下车浩荡强劲的山风呼啸着刮过两人的脸庞,发丝在空气中飞舞,脚下叫深邃的青草,娇嫩翠绿的草将其脚踝隐没,松松软软的脚感有些新奇。
丁樱走到山巅边沿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方深,一身深红色的夏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红色的飞云,欲飘欲仙仿佛凡尘仙子。
丁樱遥望方深问道:“方深,你在临川市生活多久了。”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来她的心情。
方深一愣:“十八年吧……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
“嗯……”丁樱淡淡回答,“如果你现在就死了,那你的一生可以说就在这座城市里度过的。”风挟着语音从方深的耳旁吹过,声音轻柔温和,就像是平平淡淡地说一句事实。
“对……”方深凝眉,不明白丁樱的意思,“樱姐,你想说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想要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平平淡淡是每个人的愿望,很好啊……我也喜欢。”丁樱笑了笑,捋了捋耳际四散的头发,低垂眼帘,凝眉遥望远处,
“我没加入公司之前,我其实是希望当一个舞蹈老师,我从小就喜欢舞蹈,那时候我父母整天忙,我就跟着电视机,视频里面学习,学校有些什么比赛,我都去参加,当然一开始我跳不好……被人家嘲笑……”
说着,她脚尖微微踮起,身子微微挺拔,风拉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双手归拢胸前,修长的脖颈高傲的挺着,像是一只绝美尊贵的天鹅。
“但是人家越笑,我越是要跳,我想要人家可以看着我说一句‘你跳得真好!’也不用多热烈,多真诚,但我更希望我爸妈可以承认我……我爸妈不是打压式的教育,相反他们很爱我,很支持我!他们鼓励我,送我去学舞蹈……”
她像是一只展翅旋转的红色天鹅,纤细修长的双臂在空气中划过优雅柔和的动作,身体极度伸展,一只腿像是缓慢探出,像是天鹅高傲白皙的脖颈。
“那天,我就这样在我父母面前跳,我自认为跳得很不错,动作很舒展,节奏卡得很稳,甚至情绪也很到位……在我心里简直就是完美!我父母理所应当地对我大加赞赏……”
“我很开心!我获得他们的支持也获得他们的赞同……即使他们并没有时间看我演出。”
“一直到我大学的时候,我已经是学校舞蹈社的社长……”优雅绝美的红色天鹅在山峦的顶峰中迎着猎猎阵风,高雅轻舞,绝美无伦。此刻的丁樱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火爆凶戾的样子,似水清雅,柔美温和,一副江南女子的轻柔美丽……
“有一次,舞蹈社获得一次比赛机会,我好不容易邀请到我的父母前来观看,他们坐在前排,我的表演赢得阵阵掌声,问道父母十分激动,甚至冲上台来宣告我是他们的女儿,那一刻,我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幸福里,我看着我父母的激动的声色,我想我是最幸福的。”
“他们两个在台上把我举起来,像是炫耀他们最宝贵的宝物,我们哭泣,拥抱,他们为我十几年来的付出与回报感到喜悦。”
“那时,我切实地感受到幸福。”丁樱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看向方深,尽显温柔却又有一丝萧瑟,“就像你现在一样,真切的感到幸福。”
“然后……”她忽然一笑,笑得很凄然,像是即将在泥潭中死亡的天鹅,
“我父母就死了……”
“因为一个没办法控制自己能力的灵镜者……”
天空之上,清澈的天幕已经彻底显现,冷灰的月色在空中推散出一大片白银的空间,四周的云雾覆盖着银灰色的外衣,天色清冷萧瑟。
丁樱站定身体,直直望着一言不发的方深:“你能感知幸福,你得能保护幸福,没有安全的幸福迟早会化作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向你的心脏,这幸福越是深刻,那刀越是锋利。”
她挥手指向身后的临川市,声音忽然变得高亢激动:“方深,你当然可以保护你的幸福,你已经证明!但是他们呢?这座城市里的人呢?他们也跟你我一样具有感知幸福的能力,可是他们没有保护幸福的能力……”
“当危险降临之时,他们要怎么做?”
“让他们自生自灭吗?我这样说,你当然会觉得这是玄之又玄,可当那个死亡的人变成一个具体的人,他的话语,身形,性格曾经深深烙印在你的心里,你还能无动于衷地面对死亡吗?”
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在空气中回荡,顷刻之间又被风裹挟着飘走。
方深漠然地望着丁樱,眼神里平静得像是古井的水波,黑发在空气中翻飞旋转。
丁樱双目赤红,脸颊上带着激动而产生的红,再次开口:“你的能力很强大,前所未有!最近灵镜者出现得数量越来越多,如果你能……”
“我不会加入的!”一道掷地有声的回答,在草地上响起,像是遁入地面的木桩坚定不移,又像一道锋锐的刀斩断丁樱的话。
丁樱一愣,错愕不已。
方深依旧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丁樱,缓步走到丁樱身前,温声道:“樱姐,我是个孤儿,但我不是天生就是孤儿……我也有父母,爷爷,他们一个个都在我前面去世。”
这话说出来十分平淡随意,就像是喝下一口两元钱的瓶装水,丁樱的眉毛一挑,略微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方深看着远处照亮天际的城市灯火,明媚而璀璨,又看了看西郊的晦暗明灭,说道:“我虽然年纪不大,我也知道,一个人的肩膀承担不起无限的责任。我父母,爷爷去世之后,生活很苦闷,很困难,但我努力支撑过来。这一段生活就让我知道。我需要什么。”
转头看向丁樱,“樱姐,你的父母因灵镜而去世,你痛恨灵镜者,加入公司成为你的一个执念。这是你的选择,而我有我的选择。”
“我的选择在你看来是自私的,而你的选择在我看来是伟大的,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的想法。”
方深能够理解丁樱心中的执念。在她看来,有能力保护更多人的方深却甘愿放弃自己的能力也要龟缩在一个角落里,是一种怯懦,是一种自私,而这样的怯懦自私将会让更多人陷入危险中。因此,她很愤怒,对方深的选择感到愤怒。
可她并不想跟方深有任何冲突,想要以语言诱导,告诉方深,灵镜的意义在什么,只是,方深自己对生活有截然不同的理解。这谈不上对错,只是个人选择的不同而已。
可矛盾就此产生,就像烈火遇上阴水,必然的不可调和。
沉默良久,仿佛时间在两人之间冻结,气氛渐渐冷下来。
“哦……改变不了?”丁樱抬起头来,眼神又变成平常冷艳倨傲的模样,“那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