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春雷滚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沈玉阙喜欢这样的雨夜,她院子里没种芭蕉,因而听不到雨打芭蕉的江南雅趣。但她院子里有竹棚、雨棚,那雨水拍打在油纸上的声音依旧能让人安然入睡。
可就在她躺在被窝里沉睡的时候,房门被人用力拍响。
她被惊醒的一瞬间甚至都还有些迷糊,直到听到云妆喊她的声音,才让她清醒过来。
“小姐!”云妆披着衣裳端着烛台推门而入:“小姐,船厂来了个伙计,说有要事要找小姐!”
沈玉阙这下是彻底醒了,她在云妆的伺候下穿好衣服,头发也顾不得扎,只随便绑在脑后。
雨还没停,她沿着长廊快步往前院走去,廊下的雨滴急且杂,昏暗的夜空时不时掠过闪电的光影,一如她此刻复杂的心境。
出什么事了?会有什么大事让船厂的人冒雨来找她?
她胡乱猜测的同时愈发心急如焚,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到前厅的时候她碰到了唐辞和董乘风,他二人也来的匆忙,衣裳都没穿戴齐整。
船厂伙计披着蓑衣正在廊下焦灼踱步,一看到他们就快步迎了上来。
“不好了大小姐,咱们船厂被一群水匪给抢掠了!”
“什么!”董乘风一听这个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是邗江大营的副将,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收拾这些匪患!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抢掠财物!
沈玉阙的第一反应却是:“有没有人受伤?”
伙计皱眉:“小人不知道,天太黑,还下着大雨,关二叔带着人打水匪,双方你来我往的!抢了什么东西,或是有没有伤亡小人一概不知,只隐约看到那群水匪搬走好多东西,关二叔让小的赶紧来通知大小姐!”
“他们已经走了?”董乘风忙问:“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子时一刻来的!算起来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往哪个方向去了?”
“去了码头,码头有他们的船,关二叔带人追去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他追什么!老命不要了吗!”董乘风说着就快步向外跑去。
沈玉阙在身后连忙唤道:“二哥哥!”
“我先骑马过去!唐辞,你护好眠儿!阿迟!阿迟!”
在廊下伺候的小厮阿迟听到董乘风唤他,连忙快步过去:“小的陪二公子一道去!”
“用不着你,你骑术好,赶紧把消息送到江阴县衙,让孟作春带兵过来!”
“是!”
说着,两人冒雨去马房了。
沈玉阙也不敢耽搁,让下人也去给自己套马车,她一度也想骑马,但又怕自己手生,天黑路滑,万一出事反而更加麻烦。
等她赶到沈家船厂的时候关二叔他们已经被董乘风找回来了,也多亏他到的早,不然关二叔就已经把船拖到经河带人去追击水匪了!
沈玉阙一下马车就听到董乘风在训斥关二叔:“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是喝江河里的水长大的!没见过水匪难道还没听过吗!你还想带人去追?这跟把鱼饵塞进鱼嘴里有什么区别!到时候被人丢水里,连尸体都找不到!”
关二叔他们几个披的蓑衣还在滴水,被一个小辈训的垂头丧气没有言语。
柳黛给沈玉阙打着伞过来,雨还没停,这夜黑的浓墨一般,棚子下的火把根本照不了太大范围,但她依旧能看到周围聚集着不少人。
船厂伙计大多都是沙城人氏,所以很多人晚上都是直接回家的,留在船厂的人并不多。
就在她疑惑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沈小姐,也不能怪他们鲁莽,他们当时也是一心想为船厂挽回损失。”
“南公子?”沈玉阙纳闷,看着出现在火光中的男人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
南公子拱手:“我就住在离码头不远的客栈,今夜大雨难眠便站在窗边赏雨,结果就看到了船厂火光大盛。起先我还以为着火了,便赶紧招呼客栈里的伙计和码头上的工人赶来帮忙,没想到竟是水匪放火,不过好在雨大,很快就浇灭了,只是……”
南公子遗憾的叹了口气,关二叔却接着他的话,痛心疾首的说:“只是这伙水匪还是抢走了许多东西,咱们早先囤积的那些精铁、帆绳、工具,甚至连咱们船厂的粮食都没放过,全都被他们搬走了!”
沈玉阙心下一凉,不过她更在意的是船厂里的人。
“这些都不打紧的,咱们这里可有人伤亡?”
关二叔往周围看了一圈:“没听说有谁被打死了,但有几个伤着了,都在棚子里呢!”
“那就好……尽快请大夫过来看看!”
“好……”关二叔又有些惭愧道:“大小姐将船厂交给我老头子,结果……唉,是我对不起大小姐!”
沈玉阙连忙摇头:“关二叔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水匪猖獗本就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带着兵器穷凶极恶,我宁愿丢些东西也不想让你们出事!丢的东西咱们可以再挣回来,要是性命丢了可就全完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去追了!”
“好,好……”关二叔点头,依旧遗憾的,重重叹了口气。
关二叔还想带人盘点收拾一下船厂的狼藉,但沈玉阙却让他们回去休息,天黑看不清,更何况还在下雨,一切等明日再说。
棚屋里灯火通明,关二叔把详细的来龙去脉跟他们说了一遍,董乘风听他说这些水匪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目的明确的抢走了许多东西,几乎一下就得出结论:“他们早就已经踩好点了。”
沈玉阙也这么认为:“没错,不然不可能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找到他们想要的。”
船厂很大,而且因为最近挖作塘和修建造船台的原因还有点乱。
别说晚上,就是他们白天到此只怕也要找上很久,甚至迷路都有可能。
“会不会是船厂的伙计?”董乘风想了想说:“最近船厂招了很多人,这些人中兴许就有水匪的细作。”
“还有那位南公子,”唐辞突然冷不丁开口:“他最近一直在船厂转来转去,到处找人攀谈,说不定也是在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