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宋妙春看了眼坐在那里的明珠。
她桀骜地坐在那里,好似一切都该在她的下位,好似所有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她是个绝对的上位者!
可......
只是一眼,宋妙春的呼吸便急促起来,这个世界上若是说谁最了解宋夕颜。
那便只有她,宋妙春。
她还是低估了属下说的那句,有些相像,除了那些特殊的特征之外,明珠和宋夕颜,明明就是一模一样!
明珠好像看到了自己,她抬起眼来,忽然挑衅地笑了。
宋妙春本就不想对明珠笑,如今更是表情僵硬了起来。
她是个直觉极强的人,明珠对她有敌意,还是很深很深的敌意!
几乎是一瞬间,宋妙春的脑子里划过数个人影,最终,她定格在了昨夜追杀她的那个人的身上。
背后的伤口疼起来,宋妙春握紧了拳头,又把这个猜测从脑海中踢了出去。
若是那个人,怎么可能今日伤就好了?
那可是这么多的弓箭射过去的贯穿伤,能活下来都两说。
可她看到明珠的第一眼就明白,她和宋夕颜有关系!和那些刺杀自己,破坏自己计划的人有关系!
明珠能来,自然是做了准备,或许对自己和国公府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她绝不能让明珠占据上风,今日她将非常重要的事情安排了下去,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现!
可她才抬脚准备过去,却看到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地去了明珠那边。
“你!你!”
去的人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手抬了又抬,瞪大了眼睛,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是国公夫人。
她听到通传说南越的公主都来了,也不闲聊了,带着人从里面出来就要见一见这位公主殿下。
却不想,她越靠近,越看清楚了明珠的容貌,心中就越震惊。
明珠眯起眼睛,显然已经不高兴了。
阿蛮握住了腰间的长鞭,她早看这老女人不顺眼了,来啊,你过来我就扇你!
“哎!国公夫人,这是南越的明珠公主啊,你看看你,不要失礼!”
黄泠看出来不对劲,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无论如何,这可是南越的公主,国公夫人是大庆的人,不能让她太过失态。
国公夫人愣了片刻,阿蛮怒道,“你便是这国公府的夫人?见到我家公主不行礼就算了,为何如此盯着我家公主!”
“真以为我这鞭子不打老人了!”
国公夫人瞬间被噎住了,也不知道是被这个态度,还是那句老人。
她低下头来,行礼的时候,脑海中却闪过了数个画面。
一帧一帧,都是宋夕颜。
怯懦的宋夕颜,害怕的宋夕颜,浑身发抖的宋夕颜,以及……那棺材里一动不动的,浑身伤痕的宋夕颜。
她再抬起眼,对上面前这张艳丽无比,漂亮的不似人的妖媚般的南越公主,不由嘴巴有些颤抖。
她自然认得出来,这是同一张脸!
可是,为何是同一张脸呢?她那个女儿,凭什么和明珠公主有着同样的容貌呢?
她有些恍惚,心绪复杂,可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复杂什么,恍惚之间,她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大胆!”
行了礼,还是如此盯着,阿蛮忍不住要动手了!
可就在动手的瞬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住手!”
“阿蛮,回来!”
声音出来的那一刻,两个声音的主人对视上了。
宋妙春急急忙忙地过来,背后的伤口被剐蹭来,剐蹭去,疼的要死。
可再疼,也比不上此刻她心中的焦虑。
坚决不能让明珠占据上风!
明珠冷笑了一声,“哦?这位便是忠勇侯夫人,国公府二小姐,宋……妙春吧?”
她的手放在紫檀木的茶几上,不耐烦地敲了好几下。
“你的母亲如此盯着本宫,怎么?是想要本宫挖出来吗!”
她说完的瞬间,浅绿色的眸子里好似竖起了蛇瞳一般,被杀意锁定的那一刻,宋妙春一瞬忘记了呼吸。
冷汗不断从背后冒出来,她感觉得到,感觉得出来。
这明珠,就是想杀了她!
这话说的是挖国公夫人的眼珠子,实际上,要挖的,是她的吧!
“不过,本宫倒是好奇,为何国公夫人能盯着本宫如此失态,莫不是真的和传闻中一般,本宫这张脸......”
明珠的语气带上些兴奋,恍若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和今天死的这位,宋夕颜,很是相似?”
这话一出来,全场喧哗,什么情况?
明珠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明珠公主第一次露面便来了国公府参加丧礼的原因吗?
“不过......”
明珠环视四周,冷笑道,“若不是知晓今日是丧礼,进了这个门,看到这些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宴会呢。”
“难不成大庆和南岳的风俗不同?不办丧礼,反而办宴会庆祝人的死亡?”
在场的人赶紧摇头。
丧礼虽然也是丧礼,但这个人国公府自己都不在意,办成这个样子又不是他们的错。
虽然他们来的时候确实也没想着再给宋夕颜拜拜。
毕竟在张府他们已经拜过一次了。
哪有人能给一个死者拜两次,虽然说上次没尸体吧,谁不知道国公府这次根本不是真心办的。
到了晚上说不准都没人能扶棺,下葬都不一定有人去。
可是这些话,他们不能当着人家明珠公主的面说啊,一看公主殿下就是真的在意了这个宋夕颜。
“这宋夕颜好歹是和本宫长得相像,她的葬礼如此没规矩,本宫也不开心啊......”
明珠公主说完,阿蛮立刻抽出鞭子,用力砸在地上。
“这样,本宫带了些衣衫,缟素,本宫也带来了。”
明珠收敛了目光,骄横地靠在椅子上,轻轻发笑,跋扈的上位者气息令宋妙春难以接受。
凭什么这张脸,凭什么!她可以这样对自己!
宋妙春接受不了,可明珠身后的侍从已经开始盯上了每一个身穿彩色衣衫的宾客。
若是处理不好,他们这些人没胆子针对南越公主,却有胆子针对她国公府!
“明珠公主!这样,我在府中备下了不少白色簪花,衣物更换确实有些麻烦,不如,簪花吧?”
宋妙春努力笑着和明珠公主打商量,她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在国公府受辱!
明珠笑了,她自然知晓宋妙春一定会有办法,她要的就是这个办法,簪花?
“可以啊,那,侯夫人,你去办啊。”
她轻蔑地笑了声,“原来你也是知道该如何举办丧礼的啊......”
宋妙春面部表情抽搐,而她一把拉住了还想说什么的国公夫人,“走!还嫌你不够明显!”
这些人敢怒不敢言,宋妙春前来送簪花,看着宋妙春却更觉得憋屈,要不是宋妙春,她们怎么会这样打扮就来了。
当时邀请的时候,说什么开心就好。
她们就是知道宋妙春不在意,才如此对待,换成其他人家的丧礼,她们肯定也不会直接穿成这个样子就来了。
“坐也坐了,侯夫人,不如带本宫去给宋夕颜上个香?”
明珠看准了时间,施施然站起来,“侯夫人,带个路?”
宋妙春咬紧了牙关,脸色更加苍白。
“好......殿下这边请。”
却不想,她好好带个路,明珠总能走走停停,拐那边看那个,拐这么看这个。
她还带着伤,明珠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让自己多走许多路,故意让她受折磨!
后面跟着的那些千金多少也都察觉出来了些不对,明珠公主好像很厌恶宋妙春啊,因为什么?
不对,这样身份的人,厌恶或许本来就没什么原因。
她们不敢去触霉头,既然宋妙春惹的,那就让她自己面对吧。
直到拐角处,成瓒忻忽然冲了出来他在男宾那边跟着萧鸣音拉拉扯扯半天了,萧鸣音就是不放他离开。
终于听说这边明珠公主要去上香,他才能带着萧鸣音出来,赶紧过来帮他的妻子。
明珠入府的态度和这个模样,成瓒忻用脚指头想都是要出事的。
“夫人!”
成瓒忻赶紧一下先拉住了面色苍白的宋妙春,隐隐约约看到妻子后背被血染红的衣衫,他咬牙道,“明珠公主,我家夫人身体不适,接下来的路,还是我为你带吧。”
“明珠公主哪怕是南越的公主,也断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他是真的生气了,他的妻子哪里是能让人如此对待的!
他说着,宋妙春却拉住了他的手,娇弱地说道,“不,不用,我还可以的,夫君......”
她不能走,不过能让她的丈夫更加心疼自己,也算是有别的收获。
也可以让所有人看的明白,这个明珠到底是怎么欺负自己的。
却不想,明珠忽然说道,“也不知道是本宫糊涂了,还是宋夫人眼瞎了,本宫的侍从从一开始就带着个小轿子,偏是宋夫人告诉本宫,她不用做的。”
明珠说着,后面的侍从让开一条道,还真的出现了一个小轿子。
宋妙春直接愣了,啊?什么时候问了?你什么时候问了?
她什么时候回答了?
当着本人的面说假话吗!
这还有人权吗!
“是啊,刚刚宋夫人过来的时候,是阿蛮问的,你们都听到了吧?”
阿蛮回过头,后面那些千金小姐都点点头。
好像是来着,阿蛮问过宋妙春什么,具体没听清,是让她做轿子吗?
应该是吧......
没问的话怎么可能有这个小轿子呢?
不是这样的!刚刚阿蛮明明问她的是远不远,远的话,她家公主可是要一顶小轿子的。
明明是她自己要坐!根本就没有问她!
“不是......”宋妙春的话没说完,阿蛮直接过来,“忠勇侯不如扶着宋夫人进去?”
“这样总没人再说我家殿下欺负人了吧?”
“她自己偏要证明的,那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就是让她带个路,哪里来的这么多戏啊?”
宋妙春要吐血了,这种被人光明正大地诬陷,还说不出话来的感觉,让她的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笑话!
她被塞进轿子里,伤口再次撕裂,血混着汗水在她的背后不断落下。
黏腻,憋屈,困苦.......
可这些,曾经都是她给宋夕颜的。
曾几何时,宋妙春一次又一次地诬陷,宋夕颜被动地承受着所有人的恶意,开口成了错。
不,是她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
她还没有说话,便已经被偏见和刻板印象影响的“家人”定了罪。
直到他们的厌恶,已经不再遮掩,已经不愿意和她再说一句话。
“夫人,你好好休息着,外面有我。”
成瓒忻和宋妙春低声说了句,“不必烦忧,有我在呢。”
宋妙春一顿,心中第一次泛起些波澜,她低下头,“多谢夫君。”
原来,被护着其实还算不错.......
但她只希望接下来,她的丈夫能给力些,不要再进明珠的陷阱。
而且距离灵堂越来越近,她就更不安稳,总觉得,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