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江知屿满心都是按捺不住的焦躁。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一整天都在父亲面前好说歹说,装巧卖乖,费尽心思,为何饭桌上还是出现了李怡芝的身影。
李怡芝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一般自在随意,一趟趟地从走廊上那简陋的小灶旁,将菜肴端进屋内,嘴里还一口一个“叔叔婶子”,叫得极为亲热,哄得江青山和彭玫英满脸笑意,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江青山坐在小圆桌旁,满脸堆笑地朝李怡芝招了招手,说道:“丫头,别忙活啦,让你婶子来弄就行,快过来坐呀。”
李怡芝洁白的裙子上不小心沾了一点油污,她轻快地应了一声:“诶,青山叔,你们先吃,我等会儿就来。”
说完,便像一只花蝴蝶,蹦蹦跳跳地飘了出去。
江青山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小儿子江淮阳,在城中租住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
这儿的条件可比不上乡下,连一间独立的灶屋都没有,做饭只能在外面的走廊上搭个煤火灶,要是想上厕所,还得跑到一楼的公共厕所去。
江青山还在一楼租了个狭小的屋子,靠给附近的人修修桌子椅子维持生计。
生活虽说过得艰苦,但一想到是为了小儿子能上学,他便觉得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然而,最让江青山恼火的,就是大儿子江知屿。
放着条件这么好的李怡芝不要,竟然还三番五次地跑来劝说自己,同意他和宋朝云在一起!
江青山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他倒也不是瞧不上宋朝云,只是她家里的那些人,往好听了说,是帮不上什么忙;往难听了讲,简直就是一群甩不掉的拖油瓶。
哪里比得上李怡芝,父母都有着体面的正式工作,家里又没有弟弟妹妹需要操心。
一旁的江淮阳早就馋得不行,忍不住从菜碗里捏起一块排骨,大口塞进嘴里,随后仰起头看向江知屿,问道:“哥,你咋不吃呢?”
江知屿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他眉头紧紧拧成了个疙瘩,就像屁股下面有根尖锐的针在扎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难受。
江青山听到小儿子的话,目光立刻转向大儿子,厉声呵斥道:“老子跟你说,你别整天摆着一张谁欠你钱的臭脸,怡芝难得来家里吃顿饭,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他一边骂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生怕被李怡芝听到,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要是能好好吃饭,就给我老实坐着吃;要是吃不了,就立马给我滚蛋!”
彭玫英端着最后一道青菜从外面走进来,被煤火灶的烟呛得嗓子直发痒。
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了江青山的这番话,赶忙清了清嗓子,劝说道:“知屿啊,你爹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对你好的。要是真依了你和宋朝云的事儿,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江知屿往后一靠,整个人重重地倚在椅背上,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说道:“为了我好?你们不就是想把我当成筹码,卖给李家来做人情,好让这个臭小子能去子弟学校上学吗?”
他毫不留情地将彭玫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让她的脸瞬间一阵白一阵红,彭玫英嗫嚅着:“你咋能这么想呢,我们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啊。”
江青山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砰”的一声,将手里的杯子狠狠地砸在桌上,怒吼道:“什么臭小子?那可是你亲弟弟!还有,你怎么跟你婶子说话的?老子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江知屿“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斜睨着父亲,伸手将面前的碗筷猛地一掀,“乒铃乓啷”,碗筷散落一地。
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么喜欢她,你自己娶她好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结婚,多结几次不是更合你心意?”
“啪!”江青山怒不可遏,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江知屿的脸上,气得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喝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江知屿的脸瞬间就红了一大片,可他依旧倔强地瞪着父亲,不甘示弱地回怼道:“我哪里说错了?这饭你们爱吃就尽情吃个够,老子不奉陪了!”
说完,他一脚踹开身后的椅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江淮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
直到看到哥哥要走,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两条小胖腿追了过去,大声喊道:“哥,你别走啊,吃了排骨再走!”
紧接着,“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那声响在楼道里回荡。
走廊上的住户们纷纷好奇地伸出脑袋,往这边张望着,可他们只看到了江知屿那怒气冲冲、渐行渐远的背影。
等到江知屿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在漆黑的夜空,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巷子两旁的树杈映照得影影绰绰,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江知屿站在小院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扯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可刚一牵动脸部肌肉,便疼得他“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用舌头顶着被父亲扇红的脸颊,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脸上没那么滚烫了,这才伸手推开了门,喊道:“阿婆,我回来了。”
“阿婆,阿婆?”
堂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白。
江知屿眉头紧锁,伸手拉下吊灯的开关,在各个房间里焦急地寻找着,可始终不见外婆的身影。
就在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的时候,屋外传来了细微的谈话声。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只见赵阿婆正被林海搀扶着缓缓走来。
赵阿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林海身上,脚尖轻轻点着地,一步一步地往这边挪动,嘴里还念叨着:“大海啊,今天可多亏了你,不然我这个老婆子摔死了都没人知道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