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节前夕。
街边的小饭馆里暖烘烘的，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夹杂着食客们的欢声笑语，热闹得很。虽说已经到了暮春时节，可倒春寒的那股劲儿还没过去，外面的空气凉飕飕的，餐馆窗户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就像给窗户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这种天气，来几杯温热的米酒，一口下去，身上的寒意立马就散了，别提多舒坦。酒意微微上头的时候，出去到街边透透气，做几个深呼吸再回来，那股子醉意神奇地就淡了几分，正是好友相聚的好时候。
“为了奋进研究，哦不，为了华夏数据！”
苏溪悦，既是白浅浅的大学同学，也是同期入职的同事，性格活泼开朗。
“周五晚上了，别提公司的事儿。从周五晚上到周日晚上，这期间我就想放松放松，不想当什么公司职员。”
沈逸飞，白浅浅的高中同学，跟她在公司同一个开发团队共事，是个随性洒脱的人。
这三人相识多年，前前后后加起来，缘分都有整整十年了。此刻，他们轻轻碰杯，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情谊都在这一声里了。转眼间，刚把一杯酒喝见底的沈逸飞，突然朝苏溪悦做了个鬼脸，一脸调皮。
“沈逸飞，你别闹了。” 苏溪悦佯装嗔怒。
白浅浅嘴角挂着浅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他们都二十七岁，年轻有活力，手头也宽裕，关键是三个人都还单着。
正因为如此，每周五下班后聚在一起喝酒，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先是在公司附近的小酒馆喝一轮，热热身，再转战到沈逸飞公寓附近的烧烤摊，点上几打烤串，边吃边聊，最后去沈逸飞家，再小酌几杯。
不知不觉，这样的流程都持续一年多了。
“沈逸飞啊，你可真有福气。你哥现在成了公司总裁，往后你在公司肯定顺风顺水。”
苏溪悦笑起来眉眼弯弯，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她身形娇小，看着弱不禁风，偶尔还会被人误以为未成年。
“什么顺风顺水，你是不了解我哥。表面上看是条铺满鲜花的路，走起来才知道，到处都是荆棘，一个不小心，保准被扎得嗷嗷叫。”
“为什么呀？”
“这鲜花路啊，得一步一个脚印，处处小心……”
苏溪悦脑子灵光，立马就懂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酒话。
“沈逸辰总裁有那么吓人？”
“我哥人其实不坏。”
“那就是不吓人咯？”
“他确实是个好人……”
“我怎么感觉还是挺吓人的。”
溪悦微微皱起眉头，满是疑惑。
最近，他们三人就职的奋进研究被华夏数据收购了，这可是家总部在沪市的超大型数据分析巨头公司，直接把奋进研究百分之百的股份拿下，来了个大整合。
这就意味着公司管理层要大换血。公司总裁是沈逸飞的哥哥沈逸辰，这事公司大部分人都知道。
“话说，你是不是得进董事会啦？咱们常去的那个‘聚点’，原本可是你哥的家。”
白浅浅这么一问，沈逸飞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叹了口气。
“是啊，烦死了。光收拾我那些东西，估计没个三四天日夜不停，根本弄不完。”
“就是说呢！光想想收拾行李这事儿，我都头疼。”
“那得先把咱们放在‘聚点’的东西规整规整。”
“能有什么东西，不就几件运动服嘛。”
“我还落了粉饼和唇膏在那儿呢。上次看见溪悦还有内衣在那儿呢。你哥什么时候搬进去呀？”
从坐下开始，白浅浅的心思就全在 “聚点” 上了。
沈逸飞、苏溪悦、白浅浅，三人时不时就往 “聚点” 跑，跟回自己家一样自在。
其实，“聚点” 就是沈逸辰的公寓，那的周边生活特方便，楼下就有个小型健身房。最开始是去那里小坐，去得多了，出入就跟在自家没 什么两样。
每周五晚上聚在 “聚点”，从周五晚一直嗨到周六一整天，吃吃喝喝不停歇，大家都笑称这是 “欢乐聚”，眨眼间，都持续一年多了。不过，白浅浅这么在意 “聚点”，可不单单是舍不得。
“下下周就得上班了，就算晚点，下周之内他应该也会搬进去吧？毕竟他和他哥平时也不怎么闲聊。”
“这样啊。啊，我去下洗手间。”
白浅浅跟两人打了招呼，起身离开。
小饭馆的洗手间在室外走廊尽头。白浅浅裹紧外套，快步走过去，站在镜子前，精心补起妆来。几乎掉光的口红重新细细涂上，脖子上也轻轻喷了点淡雅的香水。
“…… 今天就是决战时刻。”
白浅浅盯着镜子，暗暗攥紧拳头。
她打算今天向沈逸飞表白。
高一那年，两人同桌，她第一次对一个男生动了心，把这份喜欢悄悄藏在心底。谁知道表白这么难，好多心里话都烂在肚子里，那些青涩的时光就像水一样，哗哗地流走了，一去不复返。
后来在职场上重逢，她满心欢喜，觉得这就是缘分。
所以，今天一定要把心意说出口。
告诉他，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我喜欢你，沈逸飞。”
白浅浅清了清嗓子，反复默念这句话。一想到等会儿要和他单独相处，紧张得嘴唇都要僵住，为了这短短几个字，她私底下不知道练了多少回。
向老朋友表白，风险可不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弄丢最珍视的友情。怀着这样的忐忑，她挑来选去，才定了今天这个日子。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愚人节了。”
白浅浅颤抖的眼眸里，映出手表指针的光影。
今天早上，白浅浅从健身房回来，顺道去了逸飞房间。她把卷成一团的被子仔细铺平，放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一路上紧张得手心冒汗，那心情，就像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步步惊心。
她的计划堪称完美。
等到 12 点整，礼物盒里的高达模型就会 “嗖” 地弹出来。紧接着，装在高达模型胸口的音响就会播放深情的表白歌曲。
歌声一落，她就现身表白。
“我喜欢你，沈逸飞啊。”
就是这句，练习了无数次的真心话。
白浅浅心想，沈逸飞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大概率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吧。说不定还会觉得莫名其妙，借着酒劲嘲笑她胡说八道。
虽说留了 “愚人节” 当退路，可她打心眼里希望千万别用上。为了今天，她克服对组装模型的厌烦，闷头捣鼓了好久，还在机械风的塑料模型上费劲安了个音响，费了这么多心思，哪怕就一回，她也盼着沈逸飞能认真对待。
“机会只有今天了。白浅浅，加油加油！”
白浅浅看了眼手表，11 点 05 分，深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
“什么时候跟白浅浅说呢？”
刚踏上走廊，溪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白浅浅心里 “咯噔” 一下，莫名一阵心慌。平常遇到这情况，她准会打趣 “哟，你俩背着我搞 什么小秘密呢”，然后凑过去看热闹，可这会儿，双脚像被钉住，一步也挪不动。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觉得吧，趁早说清楚好。就我俩交往这事儿。”
……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愚人节还没到呢！
“哎呀，缓一缓不行么？上来就说交往了，多突兀啊。”
直到听到坐在溪悦对面的逸飞低声回应，白浅浅还心存侥幸。
“最近看这架势，白浅浅好像也有喜欢的人了。她还几次问我选男士礼物的事儿呢。要不趁这机会挑明了，以后一起出去约会，多有意思。直接说不行么？”
“再等几天看看吧。”
“为什么呀，我可不想跟白浅浅之间有什么秘密。”
…… 啊。
白浅浅从拐角处悄悄探出头，眼前的一幕让她心凉了半截：溪悦小鸟依人地靠在沈逸飞胳膊上，满脸幸福。
溪悦圆圆的眼睛里，爱意都要溢出来了。再看沈逸飞，看向溪悦的眼神深情极了，根本不用问，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情意。
‘原来你们俩…… 彼此喜欢啊。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对方，我却浑然不知……’
白浅浅只觉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哗啦” 一声塌了。
她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两个朋友，居然瞒着她相爱了。
“啊，啊。”
白浅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狂奔到 “聚点” 的。
从小饭馆到那儿，步行也就十分钟，她几乎是拼了命地跑。
脚后跟被皮鞋磨得鲜血淋漓，泪水糊了满脸，她都没察觉到。听到两人对话的瞬间，她脑海里首先蹦出的，是放在逸飞床上的礼物。
“得赶紧把礼物拿回来。”
那是承载了她长久心意的礼物。盒子上贴着写有 [给逸飞，白浅浅留] 的便利贴，还精心设置了 12 点整播放表白歌曲的机关。
要是被发现，她这脸可就丢大了。
挚友瞒着她恋爱，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溪悦啊，我都不知道你和逸飞在一起了，还傻乎乎地跟你倾诉喜欢逸飞的烦恼。还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白浅浅顾不上擦，手指飞快输入熟悉的密码，进了逸飞的出租屋。早上放在那儿的礼物，还静静躺在床上，孤孤单单的，看着特别凄凉。
“呼，还好没被发现。”
那段藏在心底许久、从未见光的暗恋啊，到最后都没暴露，可此刻面对这场景，白浅浅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不过…… 好在表白前知道了真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白浅浅强忍着酸涩，收拾起礼物。地上乱糟糟的，昨天喝完的酒瓶横七竖八，她像走钢丝似的，小心翼翼跨过，朝玄关挪去。这时，一股异样的感觉袭来。
“奇怪，我进来的时候开灯了吗？怎么感觉本来就是亮着的……”
就在她满心狐疑，准备抬脚迈步时。
咔嚓。浴室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妈呀！”
白浅浅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咚咚，心脏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怎么回事？这是……”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渐近，在她跟前戛然而止。
“！”
“！”
清新的沐浴露香气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透过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白浅浅看到一双湿漉漉的光脚。顺着紧实的脚踝往上，是线条优美的小腿，再往上，膝盖上搭着一件晃晃悠悠的纯白浴袍。
然后…… 即便只是匆匆一瞥，那浴袍下若隐若现的高大身形也足够醒目。
“你是谁？”
低沉沙哑的嗓音，像重锤般砸在白浅浅心上。
听到这熟悉得刻骨铭心的声音，白浅浅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动弹不得。
“沈逸辰…… 先生？”
“哟，还先生呢，这么见外。没想到回沪市，第一个撞上的是你。”
此刻，白浅浅心里竟涌起一种宁愿面对陌生人的荒唐念头，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场，让她浑身不自在。
“白小浅。好久不见啊？”
他太过理直气壮，白浅浅都忘了他叫错自己名字这事。站在只裹着浴袍的健壮男人面前，她眼神慌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更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您…… 怎么会在这儿？”
白浅浅结结巴巴，声音都在颤抖，换来的却是他冷冷的嘲讽。
“这话该我问你吧。这是我家，我会这是怎么了？倒是你，你怎么会闯进来，你是跟踪狂吗？”
白浅浅这才猛然想起，这儿是沈逸辰的家。
听说逸辰去美国留学时，把房子给了逸飞。
几个小时前还念叨着要腾空 “聚点”，结果现在在房子主人面前，她完全乱了分寸，慌慌张张开始编造借口。
“啊，不……那个…… 我有东西落在这儿了。事儿有点复杂，您问逸飞就行。您这会儿…… 穿得太单薄了，所以……”
白浅浅边说边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掉落的礼物。
好不容易假装找到，又生怕被看见，手忙脚乱把礼物藏到身后，站起身来。
“那…… 我拿好东西了，先走了。”
就在她低头鞠躬，准备转身逃离这尴尬现场的时候。
“别动。”
仿若来自地狱的低沉嗓音在耳边炸响。白浅浅肩膀一抖，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咯噔咯噔。
随着他一步步逼近，白浅浅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像电量耗尽的电池，一点点消逝。
“行啊，这都无所谓。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不管你来我家晃悠了多少次，不管你一个外人擅自输密码闯进来，这些我都不 care。”
白浅浅在心里无声呐喊：不 care 就放我走啊。
“不过，要是你手里攥着我的内裤，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内裤？什么内裤……”
白浅浅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东西，指尖触到礼物包装上多出来的一层柔软布料，心里 “咯噔” 一下。
“还是穿过的内裤。”
“！”
难怪刚才觉得包装纸软乎乎的，这下可好，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