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托马斯后,罗斯把自己关在房间,还来不及伤心过度,就惊觉自己的暑假作业一笔都还没有写。
手忙脚乱地从自伦敦回来就没打开过的黄铜行李箱里,翻出四年级课本和一沓半新不旧的羊皮纸,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连睡觉时罗斯都会梦见中世纪妖精战争和巴费醒脑剂的制作步骤。
从麦格教授训斥自己没有完成暑假作业,让她又乘坐火车返回伦敦的梦中惊醒后,罗斯坐在床上用指腹按压着酸涩肿胀的眼角。
轻盈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脚,罗斯赤脚踩在地毯上,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去。
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几棵摇曳的树影发出沙沙的响声。
罗斯披上外套,拿好钥匙带上门走了出去。
街道两旁的房屋早已经灭了灯,只有房门外还亮着一盏昏黄幽暗的油灯,为过路人点明脚下的路。微弱的鼾声从几扇窗缝中溜了出来,罗斯顺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镇子上的中心广场面积不大,但在白天是非常受住民们欢迎的地方。围绕在广场的周围都是镇子上最炙手可热的店铺,平日里总是人流不断。
但此时面包店大门紧闭,也不像白天似的飘出一阵阵诱人的黄油香味儿。
罗斯坐在冰凉地石凳上,恍惚间想起在十岁那年夏天,她曾幸运的在这儿当了几天推销员。
小小的人用纤细的胳膊费力地托起一张大盘子,盘子上摆满了各种切成小块的面包。烈日当头,她顶着满脑门的汗珠奔走在广场上,向每一个路人努力推销着产品。
而谁能想到,就在五年后同样夏天的深夜,而她有了亲人和朋友,甚至即将成为一名五年级的小女巫。
正当内心感慨之际,她的余光突然瞥见一只巨大的黑狗正鬼鬼祟祟地从面包店的后门转过来,嘴里还叼着一块已经干透了的大面包。
罗斯越看大黑狗越觉得眼熟,一个离谱的想法在她的心中浮现。
“西里斯?”她不确定地轻喊。
大黑狗的步伐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明显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罗斯眯起眼睛,这下她十分笃定地再次喊道,“我知道是你,西里斯。”她站起身,朝着黑狗走去,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你怎么在这,是迷路了吗——别装了,你再跑我就彻底不搭理你了!”
大黑狗听见这话终于停下脚步,确定周围没人后,当着她的面变回了人样。
“你不是早就不搭理我了吗。”他的黑色袍子不明显地皱巴在一起,头发也不像在学校时那样的典雅,脸上不知道从哪蹭了一块土,灰扑扑的还有点可爱,“去年一整年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昏暗的深夜仅能靠着几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和月光照明,但罗斯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委屈和痛楚。
“对不起。”罗斯低喃道,她之前那样冷漠地拒绝了他,“我不该那样对你说,我想清楚了,对不起。”她再次重复,但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再用什么话表达歉意。
西里斯一步步朝她逼近,直到站到她的面前,灰眼睛里又恢复成过去一年里常见的傲慢和不屑,“你凭什么觉得,只要道了歉就一定会得到我的原谅呢?”
“对不起——”罗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这个夏天她实在哭了太多次了,但熟悉的酸涩感控制不住地像潮水一般涌出。
罗斯害怕再看见西里斯的眼神,那种眼神像是在看某种违禁的邪恶黑魔法物品。
外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蹲了下去,用手臂紧紧地圈着膝盖,把身体努力蜷缩在一起。
但深夜的风太凉了,一阵一阵的吹来,让她暴露在外的手臂变得冰凉。
西里斯轻叹了一口气,像三年级的万圣节时那样,蹲在她的面前,张开手臂环抱住了她。
这是早就让他心动的女孩,他从来都舍不得叫她有一点难受。
白桦林的二层小楼又亮起灯,罗斯在厨房里简单的给西里斯弄了点吃的。
西里斯急切地吃着盘里的香肠意面,干巴大面包早就不知道被遗弃在哪了,但即便这样他的动作依旧十分好看。
等到终于吃饱后,西里斯端起盘子朝着厨房的水池走去。
“你——会用麻瓜的厨房?”罗斯迟疑地问道,
西里斯的背影僵硬了一瞬间,十分镇定地说,“我当然——不会。”
罗斯笑出声来,她绕到他跟前,替他打开水龙头,“来吧,我教你。”
西里斯瞪大眼睛看着她,“难道正常不应该是,‘放下吧,我来洗’吗?”
罗斯咯咯地笑着,她的蓝眼睛弯弯的,映着暖黄色的灯光,“我才不,谁吃的谁来洗碗。”
西里斯只好认命地撸起袖子,把盘子放到冰凉的水流下。虽然是布莱克少爷第一次做家务,还是在麻瓜屋子里,但速度和质量都十分值得夸赞。
于是罗斯毫不吝啬的用一连串儿的词语来夸奖他洗的锃亮的盘子,甚至违心地说出“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把它带到霍格沃茨当镜子用,要知道,寝室里的那面镜子总是挑剔我的头发!”之类的话。
西里斯被夸得脑袋整个仰到了天上去,嘴角高高翘起。
一切安顿后,他们坐在客厅里,西里斯打量着这栋温馨的屋子,“这就是贝内特家?”
看见罗斯点头后,他疑惑地问道,“贝内特夫妇呢?我们这么说话不会吵到他们吗?”
于是罗斯又把暑假发生的事一一讲给他听。
事情明明刚发生了不久,但罗斯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此时她坐在沙发上给西里斯讲着他们的故事,就像贝内特先生给她讲自己的经历时一样。
“他们是善良的人。”西里斯的眼眶也红了,他紧紧攥着罗斯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我是说,或许我还能陪陪你。”
“没关系。”罗斯摇头,“毕竟我们那个时候——”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来去年夏天,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告白。
意识到此时他们紧握的双手,两个人的耳朵都变得红彤彤的。
西里斯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开口,“那么,我现在想再问问,克劳德小姐。”他的灰眼睛里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罗斯,“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昏黄的灯光让罗斯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又听见贝内特先生用怀念的语气说他想去法国再看看他们相遇的那个餐厅,看见了病床上的米娅在临别时紧握着托马斯不舍得放的手。
“我愿意。”她听见自己说。
佩里先生绝不会因为自己妻子的早逝,就后悔年少时的相遇,他只会因为没有能再多珍惜两人相处的时间而感到遗憾。
她也会努力让他们刚刚萌芽的爱情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如果实在做不到,那么起码不会为了没有选择经历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