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黄立行,说来话长。
简言之,弟弟黄镜波偷了哥哥黄立行的辽卧鹿纹金鸡冠壶,声称是自己的藏品,并与嘉艺拍卖行取得联系。
叶嘉言主槌拍出鸡冠壶后不久,黄立行闻讯,给张印权打了好几次电话。
对于把鸡冠壶修回之前模样的诉求,张印权表示办不到。黄立行便把张印权、历史顾问夏至清、修复师宋雅丽、拍卖师叶嘉言告到了法院。
但没几天,黄立行表示撤诉,不再追究。
总算有惊无险,但嘉艺拍卖行的名声受损,叶嘉言无辜躺枪,怎么可能对黄立行有好感?
后来,叶嘉言匆忙离开南京,不再与张印权续约。
有一次,金银修复师宋雅丽来上海参培,和叶嘉言在会场相遇。
闲聊间,二人说起以前这桩事。觉出叶嘉言对黄立行撤诉一事仍好奇不已,便跟她说起个中细节。
原来,黄立行本名黄镜炆。
年轻时,黄镜炆拜在金匠孙承杨的门下。
这孙承杨,是成都银花丝的一个传承人,他还有个徒儿叫王菁菁。
孙承杨悉心栽培两个徒弟,其中黄镜炆的天赋更高,孙承杨曾一度打算将炭丝工艺传给他。可万想不到,黄镜炆觉得修复行业没前途,便婉言谢绝了。
后来,他跟着朋友自学金融专业,准备转做风投行业。
孙承杨备受打击,更加寡言少语。此后不久,孙承杨过世,未及把绝学传授于王菁菁。几经周折,王菁菁转做了金银器修复师,最后在江宁首饰博物馆落脚。
对于黄镜炆这个师兄,王菁菁的感情很复杂。因为,对方不仅是她的师兄,也是她的心爱之人。
之前,分道扬镳的时候,王菁菁把自己交给了黄镜炆。而对方也信誓旦旦,说他若学成归来,必将迎娶王菁菁。可这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了影踪。
直到,他以“黄立行”的名号,起诉嘉艺拍卖行的一干人。
因为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勾连,王菁菁被律师委托,劝说黄立行撤诉。
末了,宋雅丽说:“因为是老同事,王姐才跟我说这么多的,也是她酒后告诉我的。至于她到底是怎么劝的,我就不知道了。”(1)
宋雅丽,是张印权从江宁首饰博物馆挖过来的。
叶嘉言承认,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既然王菁菁不说,她也不可能追着问。
但内情不难猜:始乱终弃,是黄立行的黑历史,他一个混金融圈的人,肯定不想让他的黑历史满天飞。
听说,他的妻子性格彪悍……
和宋雅丽作别后,叶嘉言在网络上搜过黄立行的照片。照片不多,唯二的两张都显出正脸,看起来端庄又富态。
正胡乱想着,叶嘉言被人拍了下胳膊。
她忙凝神,听得辛喆的低语:“黄先生过来了,宜春园的主人。”
叶嘉言堆起笑容,起身致礼。
黄立行和蔼的目光扫过来,笑道:“这就是叶小姐啊。好,好。”
这神色,与曾经刁难张印权的模样截然不同。
呃,既如此,张印权今天为何也被邀请到现场?难道他们成了朋友?
当然,这也不奇怪,叶嘉言记得,张印权曾教诲她,做拍卖就别讲脸不脸的,只要对方不过分,能忍就忍,该笑就笑。
这处世哲学,也不是没道理。既然黄立行已撤诉,张印权当然可以笑脸相迎。
和辛喆寒暄数句,黄立行才坐在他的右首。
从叶嘉言的角度看过去,堪堪见着他的侧颜。
她蓦地一怔。
这挺秀的鼻梁,为何如此熟悉?
再一想,黄立行的声音,也有几分耳熟。
叶嘉言满腹狐疑,落座却极优雅,仿佛没有一丝心事。
很快,拍卖会正式开始。
简短的开场之后,盛宏派出的拍卖师,声情并茂地主槌。
此次慈善拍卖会,共募集到二十件拍品,其中有八件都来自于影视新秀王灵均,大多为杂项。
想起这人以前的“穷大学生”身份,叶嘉言心里疑窦丛生。
她想了想,便拿着拍卖册页,问辛喆可有中意的艺术品。
正好,辛喆看上了两件拍品,其中一件便是王灵均拿上去的。
叶嘉言自然不遗余力,最终,出价出到230万,成功地帮辛喆拍下了一只“连年有余”犀角杯。
在杂项方面,有“竹木牙角”四大雕器的说法。
其中的“角”,说的便是犀牛角。此种材质,为最名贵的角雕料之一,兼具清热解毒、凉血镇惊之药效,在古代曾作国礼。(2)
后来,犀牛角及其艺术品,也在民间流行开来,但因年代久远,流传下来的犀角杯大多品相不佳。
这只“连年有余”犀角杯也是如此,否则这个价是断断拿不下来的。
拿下犀角杯后,辛喆心情甚佳,便问叶嘉言:“犀角杯可以测出毒酒,是真的吗?”
传说中,犀角杯药理特殊,若与毒酒相撞,便会现出白沫。
“是有这个说法,”叶嘉言实事求是,“但我没试过,不敢妄言。”
辛喆笑起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叶嘉言含了笑:“我倒是知道,为何历代文士喜欢犀角杯。您看,犀角杯的外壁那么厚,能工巧匠可驰骋想象……”
(1)这部分情节,与笔者的《金匠》接壤,在第十二章,此文就不过多描述了。
(2)《战国策·楚策》有载:楚王“遣使车百乘,献鸡骇之犀、夜光之璧于秦王。”《汉书》有载:“南越王赵陀献文帝犀角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