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华见叶嘉言推拒,便说这印章是他自己拟古雕刻的,料子也不值钱。
见他盛意拳拳,叶嘉言便收下印章,向他道谢。
三人继续看预展,直到日暮闭馆。
一起吃过便饭,和邓华道了别,叶嘉言才召了的士车。
上了车,她对周懿行说:“周六的文玩市场有夜场,我们去给印章配个盒子。”
“好。”他从叶嘉言手上接过印章,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写的‘佞宋主人’?”
“嗯。不错嘛,认出来了。”
“为什么说是‘拟古’?手法拟古,还是这词儿……”
周懿行本来想说,“弱宋”也只文化一途厉害,至于这“佞”嘛,还是免了。
但他没说,扫兴的话最好别说。
“二者都有。这个词是有出处的。走,边走边说。”
古人对宋版书的痴迷程度很深。
乾隆嘉庆年间,有一古籍鉴定家、藏家黄丕烈,取前人《书林清话·藏书偏好宋元刻之癖》中“佞宋之癖,入于膏肓”之意,自名为“佞宋主人”。
听罢叶嘉言的解释,周懿行感叹道:“这是真爱。但我,如果我穿越回古代,会选择明代。唔,准确说,是明代中后期。”
“为什么?”
“首先,是因为吃的用的,差不多都有了。”
叶嘉言听得一乐:“你个吃货。还有呢?”
“因为,这时处于封建社会的末期,涌出很多经世之学、变革思想,传统的‘士农工商’四民秩序被打破,商业繁荣,商人势力崛起。我感觉很有意思。”
叶嘉言故意调侃:“我觉得,你是想穿越过去做奸商。”
“奸商啊……”他接住她的笑话,“这个可以有,那你做奸商夫人,怎么样?”
“不行。”叶嘉言摇摇头。
“嗯?”
“人家邓老师,说我们是‘郎貌女才’,还是我来经商,你搁家里做饭吧。”
周懿行被她噎住。
想了想,他笑起来:“邓老师说我‘郎貌’,只是强调我好看,又没说我无才。”
“男子无才便是德。”
“扯!你要倒反天罡啊?”
“嘿嘿,你待如何?大男子主义,在我这儿可不通……”
两人一路斗着嘴,说说又笑笑。
透过镜子,司机见他俩这情状,一直在忍笑。
等他俩下了车,司机才感慨道:“现在的小年轻,打情骂俏都这么有文化,啧啧……”
他却不知,这俩的“文化交流”还没结束。
就在步入古玩市场夜场之前,叶嘉言还考了周懿行一道题:“我说,我都熏陶你这么久了,你来小结一下呗,为什么宋元刻本珍贵。”
“这个啊……”
周懿行翻手机的手,被叶嘉言掐住。
她夺过手机:“你不是说,你才貌兼备嘛,这点东西都记不住?”
“切!怎么可能?”
任由叶嘉言把他手机揣进她包里,周懿行掰着指头,一条一条数下去。
“第一,数量少,传世罕见。经历了很多次劫难,所剩无几。物以稀为贵嘛。”
“嗯,继续说。”
“第二,开本阔大,通俗地说,就是拿在手里有排面。”
叶嘉言噗嗤一笑。
“第三,字体优美。其中有很多,是由名家亲自手书的,这和书法作品没本质区别。好的书法作品,本来就价值连城。”
“没错,尤其是宋代的刻本佛经,有魏晋隋唐的遗风,比起名家法帖也毫不逊色。你继续。”
“第四,纸张坚韧,墨色簇新。先前,邓先生拿着《三苏先生文集》的时候,我也想上手摸的,但我不敢。”
“那也不至于。”
“摸坏了,赔不起。嘿嘿,我接着说,第五呢,版式疏朗。作为旗袍设计师,我对这一点感受最深。宋刻本雍容华贵,端庄大方,和旗袍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这言论,也有几分道理。叶嘉言颔首。
“第六点,我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学术价值高吧?”
“是。那时,中国版刻书籍还处于发展初期,校勘非常严谨,错字、别字、误字、脱字都比较少。”
“哦,我想起来了。因为校勘严谨,所以可信度高。”
“对啊,有靠谱的内容,引用资料才不会错。不然,谬种流传,怎么办?”
“对了,我看古籍的资料里,提到‘天禄琳琅’。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天禄琳琅’的藏书价值,长期被市场低估呢?里面不是有很多宋元刻本吗?”(1)
还别说,这“好奇宝宝”的问题,还有点水平。
但叶嘉言现在不打算跟他解释。
她指了指灯火璀璨的古玩市场:“先帮我选盒子。快!”
(1)康熙在位时,常寝于昭仁殿。其后,乾隆不敢居于此,便在其中贮藏古籍善本,并取汉代“天禄阁”旧称,和“美玉琳琅”之意,为昭仁殿中藏书取名。此后,“天禄琳琅”成为清廷收藏善本的一大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