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一回到客栈房间,宿檀玉就紧紧抓住了裴桓予的衣袖,“楚子谦中的是毒。”
“起初我还没有想到,因为荆花遇热就会消弭药性。但鲫鱼汤是吉祥酒楼的招牌菜,春秋两季味道最为鲜美,而楚子谦死于秋季。
鲫鱼汤又是直接用托盘端去的,一路上难免少了些热气,温热的鲫鱼汤同凋零的荆花相混合,便成了剧毒。此案的凶犯……”
裴桓予目光幽深,打断她道:“檀娘,你应当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调查楚子谦和柳春渐是怎么死的。”
他伸手替她扶了扶簪子,又轻声说道:“死了这么多人,你是不是应当告诉我,珍妃交给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原来如此”,宿檀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的眼神多了疏离,“这些天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吧?”
她笑了起来,那颗泪痣明晃晃的好看,却无端多了分极冷的媚态,似春花开到极盛时的颓靡。
“怪不得你突然就拿我当你的心上人看待,却又不肯真的说一句喜欢我。”
宿檀玉别开了脸,转过身背对着裴桓予,伸手去开门:“你是为了利用我,对吗?”
“不过我也不亏,毕竟您可是裴司主啊。堂堂的督察司司主,甘愿来讨好我这个罪女,想必心里很憋屈吧。”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裴桓予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你问我多少次,哪怕是将我关到督察司的大狱里去,我也只有一句话:我出宫只是为了逃命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宿檀玉跑到了楼下,只觉得心底酸涩得厉害,匆忙问了伙计今日是否有余房。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就另开了一间房,坐在床侧怔怔地出神。
陆拂华说的真是对极了。
即便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裴桓予绝不可能会喜欢她,只是想利用她或是拿她去讨赏。
而像他这样手握重权的人,娶的也应当是能够给他帮助的贵女,而非是她这样会引火烧身的罪人。
那些所谓的乍见之欢,情爱缠绵,在权势地位面前通通都一文不值。
有了权势,他裴桓予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全天下最美的小娘子,都只会在他面前乖顺地解衣躺下。
而她性子乖戾,样貌也不算顶美,还成天心事重重的不爱打扮。
裴桓予除非是瞎了眼,否则如何会瞧上她?
偏偏……她还真的动了两分心思,以为他至少会对她有两分真情。
他那位心上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于人前,或许就是死了,那就没什么要紧。
从小到大,她若不多加谋算,谨慎说话,便是母妃也不会对她有好脸色。
没有一个人,能够包容她的不安,她的敏感,亦或者是她的脆弱,暴躁。
她难免就会有一丝期待,期待着不需要伪装和隐藏,也有人会真心喜欢这样的她。
但终究还是她太天真了。
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她都不会想着去爱,更何况是别人呢?
宿檀玉收拾好心情,洗过了脸,估计卫琢两人就要回来了,便去了包厢。
她拉开门,见三人都坐在桌边,本能地露出一个笑,坐下说道:“阿兄和陆公子都辛苦了,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她生得清冷,这样一笑就多了些柔媚,极能给人好感。
裴桓予却看得心里发冷。
这样的笑,他在很多人的脸上都见到过。
那些东窗事发的朝臣,在他面前垂死挣扎着要抓住溺水稻草时,就是这般模样。
他们心底恨极了,绝望极了,却又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摇尾乞怜。
这些天,他能感觉到宿檀玉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却在他问出那个问题的一刹那,就被打回了原形,而她对他的防备也更重了。
她不信他。
卫琢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我跟陆公子一家一家问过了,但是没有一家药铺曾经卖出过大量的硫磺。
我们又担心药铺收了银子,不肯说实话,便去问了周围的人,还寻了黑市里的乞丐,却都没人看到过这些药铺有人去买过硫磺。”
宿檀玉低下头思忖了片刻,看向了裴桓予:“都是陈年旧案了,再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凶手究竟是谁?抓?还是不抓?都得看裴司主的意思。
您是打算回燕京,还是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陆拂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连忙说道:“依我看,案情已经很明显了。能够在安平县中使用大量硫磺,却又不被人察觉的,一定是苏家人,我们回京调查即可。”
宿檀玉依旧凝视着裴桓予,继续问道:“裴司主以为呢?”
她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去,说道:“我是不想在这里耗下去了,没什么意思。不管您是走是留,我都是要走的。”
她头也不回地到屋里收拾了行李,一开门就碰见了裴桓予。
他目光沉沉地挡在门前,俨然是没想让她顺利出去。
宿檀玉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放柔了声音:“裴司主还有什么见教吗?”
裴桓予将她逼进房内,反手关上了门,方才说道:“我先前并不是要逼问你,你可以选择说或是不说。
这些天你在我身边,你在想什么,计划什么,我都不曾过问。但现在情势复杂,我总得要知道,你想往哪条路上走。
如果那是条死路,我怎能放任你独自一人走上去?”
宿檀玉嗤笑一声,冷冷地说道:“您会这么好心?让我猜猜看……”
她不再闪躲,而是上前一步,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到现在还在做戏,您还瞧中了我的什么呢?该不会是我的身子吧?被关了十来年的公主,西梁现如今确实只有我一个。”
她伸手解开了腰带,外裳滑落堆叠到地面,圆润而雪白的双肩暴露在空气里。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方拽来,冷笑道:“好啊,裴司主想要什么东西,我给就是了。您庇佑了我如此之久,我还有什么不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