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镇长不愧是镇长,他很快便恢复了一开始的从容和镇定,面色平静。
“不过是寻常风寒罢了。”
“哦?是吗?”泠风寒漫不经心道。
“是,便不劳道长费心了。”镇长说着吩咐管家,“忠伯,给各位道长拿些银两和干粮,送三位出府吧。”
下逐客令了!
呵,感情这是将他们当做来打秋风的江湖骗子了?
“现在怎么办?你快想个办法。”顾愿霖靠向泠风寒,小声嘀咕。
泠风寒心念一转,当即道:“且慢。”
“黄镇长,我这位小师弟身体孱弱,日前我三人投宿客栈遇到黑店,在制服歹人之时小师弟受了内伤,您看,我们可否在贵府修养几日?”
说罢,泠风寒看向云翊,给他递了个眼色。
云翊会意,立马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起来:“咳咳,咳……”
顾愿霖瞠目看着他俩这配合无间的表演,心中莫名有些不悦。
“哼,装得还挺像。”
“老爷,您看……”那位被称作“忠伯”的管家似乎有些为难。
黄镇长沉吟半晌,道:“罢了,三位道长就在此先住下吧,不过,我们镇中有规矩,还请三位不要随意外出,需要什么我会让管家送去。”
“那是自然,多谢黄镇长。”泠风寒拱手道。
“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在下泠风寒,这二位分别是我二师弟顾愿霖,小师弟云翊。”
听泠风寒介绍完三人,镇长便让家丁带他们去了后院客房。
——
府中不大,他们三人被安排在一间房间里,墙边置有一张能睡下三人的大通铺。
顾愿霖坐在床边摸索床上的案几,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说镇长为何会同意我们留下,他真的相信我们是道士?”
“半信半疑吧。”泠风寒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盏茶,“不过,他似乎更希望我们是。”
“为何?”
“他孩子的病绝不是普通风寒这么简单,他在赌,赌我们有办法医治。”
“也赌我们能制服【黑白无常】,对吧?”顾愿霖扭过头,看到云翊看过来又快速转了过去。
“不错。”
其实镇长未必没看穿他们的伎俩,他们又是道士,又是养病,处处透露着古怪。
他没有必要留三个不知底细的外人在家中。
可他却还是顺水推舟,半推半就地将他们留下,很难说不是有所图谋。
至于所“谋”是好是坏,目前不得而知。
“我有一点不明。”云翊在泠风寒对面坐下,“风寒兄是如何知道镇长家有小儿患病呢?”
“药味。”泠风寒放下茶杯,耐心解释道。
“一进黄府,我便闻到了药味,这是经年熬药才会有的气味。”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镇长身上有股蜜糖的甜味,是小孩子爱吃的软糖一类。”
由此,泠风寒推测,黄府中必然有一位常年需要服药的孩童。
他稍一试探,果然猜对了。
“原来如此,风寒兄观察入微,令人佩服。”云翊不禁诚心夸赞。
顾愿霖听云翊不吝夸赞泠风寒,心中莫名升起怒火。
先前的气还没消,此刻更气了。
他故意用脚前后磕着床沿,发出不满的响声。
泠风寒似是察觉到房内气氛异样,干咳一声:“二位师弟今日表现也很不错,师兄很是宽慰,我出去转转,你们好好休息。”
说罢一溜烟跑出去了。
此地不可久留。
“啧。”顾愿霖听到泠风寒又伺机占他俩便宜,本想怼他两句,可扭头看到房中只剩下云翊,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屋内一时沉寂,落针可闻。
顾愿霖觉得尴尬,也不看云翊,自顾自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二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呀?”云翊歪着头,一脸笑意,“生气了?”
“噗!”顾愿霖一口茶还没咽下,就被云翊的一声“二师兄”呛出口。
“咳咳咳……”
“没事吧,二——”
云翊还没叫出口就被顾愿霖伸手打断。
“停,别喊了,别叫我【二师兄】。”他放下茶杯,给自己顺了口气,“你再喊我觉得自己要成猪八戒了。”
“哈哈哈……”云翊低低笑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顾愿霖绷起脸:“我发现你今天格外开心,先是知己,后是小师弟的,你倒是照单全收。”
“上次我开玩笑说是你哥哥你都不乐意。”顾愿霖觉得心里委屈。
可他哪里知道,云翊开心的地方可不在这儿。
他是看到某人吃醋炸毛的样子格外开心。
可偏偏某人是个不开窍的瓢,装了醋不知往外倒,活要把自己酸死。
还好云翊生了副脾气好、会哄人的性子。
“我没有,阿愿你误会了。”
“我那是逗你呢,是我考虑不周,我赔罪行不行?”
顾愿霖仍是黑着脸,抱起双臂不看云翊。
云翊也不气馁,转到他面前继续道:“我的知己自是阿愿,师兄也是阿愿。要不——”
他突然露出坏笑,顾愿霖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笑容,觉得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我再叫一句二师兄?”
“二师兄。”
“二师兄!”
“……”
“停停停!”
顾愿霖实在受不了云翊360度全方位立体音在他耳边环绕“二师兄”这三个字。
“我怕了你了还不行。”他举手投降,“我不生气了,别喊了,我头疼。”
“怎得突然头痛?生病了吗?”云翊竟是当了真,说着便上前摸顾愿霖的额头。
“唔……”顾愿霖一时没反应过来,任凭温热的手掌抵在额头,麻痒的触感瞬间涌遍全身。
他只觉像触电一般,慌忙从凳子上站起。
“没事……我,我有点热,出去透透气。”
顾愿霖快步走到屋外,长舒一口气。
心跳还在加速,脸颊热得发烫。
这个云翊,真是……撩人不自知。
顾愿霖心想,可是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甚至期待、喜欢这样的云翊。
喜欢逗他,喜欢看他生气,更喜欢看他因为在乎自己而表现出的关心和慌乱。
包括他这次莫名其妙的生气,其实心底是想试探。
想看看云翊最在乎的是不是自己。
毫无疑问,他似乎……真的是在吃醋。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他不是云翊的谁,未来也不会成为谁。
云翊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像是天上的圆月,完美无瑕。
可他呢?
顾愿霖不禁又想到那个很久没出现过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顾愿霖,那该有多好。
可惜他不是。
他是顾言,是一个孤儿,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他没有资格替“顾愿霖”做决定,更没有资格替“他”喜欢谁。
想到这里,顾愿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南柯一梦罢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泠风寒的话打断了顾愿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