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泠风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拿着折扇一下一下地点着手掌。
“我看看写得什么。”他从顾愿霖手中拿起纸张,刚看了一眼便唉声叹气,啧声连连。
“看就好好看,对着我的字叹什么气,你几个意思?”顾愿霖没好气地从他手中抢过纸张。
云璟珩笑而不语,心道:还好宣纸比较坚韧,否则非要被他俩撕碎不可。
玉露搬了椅子过来,泠风寒颔首,悠闲地坐了上去。
然后又拿起一张云璟珩写过字的宣纸,仔细瞧了瞧。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泠风寒轻声念出了其中的几句话。
云璟珩闻言搁下笔,转头道:“泠兄以为如何?”
“呵……”泠风寒轻笑,“你问的是什么?是让我说字如何,还是这几句话如何?”
云璟珩温和笑道:“那要看泠兄想回答什么。”
泠风寒放下纸张,答得随意:“我不信佛,也不信道,我只信我自己。大器晚成这句话我不喜欢。”
他说着看向云璟珩,继续道:“真正的天才,年少时便早已脱颖而出。“晚成”,终究是“晚”了一步。”
可世间光阴几十载,晚了一步,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云璟珩摩挲着笔端,不知如何作答。
泠风寒却似乎并没打算让人发表看法,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他转了话题,用扇尖轻巧地点了点那临了字的宣纸:“字不错,好俊俏的小楷。君子如珩,字如其人,看来江湖传言不假……”
“停!”云璟珩伸手打断了泠风寒,整个人尴尬地恨不得将脸埋进书里,“以后你们都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否则我就……”
“你就什么?”顾愿霖来了精神,和泠风寒对视一眼,二人难得如此默契。
“我就……与你们绝交。”云璟珩别过脸,恶狠狠地说道。
“哈哈哈。”二人对视一笑,显然是未被云璟珩的气势震慑住。
反而觉得他这般模样属实可爱,像……被惹恼后龇牙咧嘴吓唬人的小奶狗。
“我的话就这么好笑?”云璟珩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个人,冷冷道。
“刷啦!”一声,泠风寒将自己挡在了折扇后。
顾愿霖对着折扇后不讲义气的泠风寒翻了个白眼,而后一边弱弱低头说着“不,不好笑”,一边假装很忙地继续抄书。
没过一会,他便又嚷嚷起来:“这书要抄多少遍呀?我的手都要抽筋了。”
云璟珩不动声色,淡淡道:“二十遍。”
“啊?”顾愿霖看着眼前薄薄的一摞纸,这顶多也就五遍,然后浑身一软,瘫在了案几上,开始摆烂。
“还有这么多遍呢,那不着急了,慢慢写吧。”
“可是我明日就要将这些送到映雪苑。”云璟珩眨了眨鸦羽般的眼睫,眼神看向顾愿霖,似是在央求。
“苍天呀,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顾愿霖认命似地从桌上爬起,开始奋笔疾书。
云璟珩眼角略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而后偏过头,专程对泠风寒道:“泠兄,我估量着今日要抄书到子时,泠兄不如去后园中逛逛,在这里也是乏闷。”
泠风寒眼眸流转,点头道:“好。”
看着泠风寒出去的背影,顾愿霖撇撇嘴,有些不乐意:“凭什么他就能出去闲逛,为何不让他也留在这帮忙抄书?”
顾愿霖不是对自己留在这抄书有意见,而是对云璟珩对泠风寒的态度有意见。
一点小事,还要专程向他交代,还担心他烦闷,让他去后院逛逛,顾愿霖有时候觉得,相比于自己,云璟珩和泠风寒更能谈得来。
他二人均是才华横溢,常常当着他的面谈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句,就像方才说的那番话,什么大器晚成,大象无形,他便无法像泠风寒一般,和云璟珩探讨。
他只能在这里帮云璟珩抄抄书,可看到自己歪七扭八的字,他心中更加烦闷。
自己和云璟珩,真是天差地别。
云璟珩察觉到顾愿霖的不快,可他哪知道顾愿霖心中所想,只当顾愿霖不愿意陪他一起罚抄。
云璟珩心中也隐隐升起委屈,面色有些冷淡:“阿愿若是不愿留在这抄写,大可也去后山游玩,本来就是我被罚抄,你不用委屈自己在这受苦。”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愿霖看人误会了自己,慌忙解释道,“谁说留在这是受苦了?我不是觉得在这抄书委屈,我是觉得……”
顾愿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闷声换了一张新的纸,继续抄写,也不看云璟珩,低声道:“我不走,我就是喜欢抄书,喜欢学习,你还能赶我不成?”
云璟珩当然不会赶他,但也没理他,只是写字的书顿了顿,一滴墨落了下来,在洁白的纸上晕出一片黑渍。
他将那纸扔到一边,又换了一张新的。
顾愿霖一直想着云璟珩说的明日要交,生怕今晚写不完这二十遍会连累云璟珩再受苛责,因此一刻也未停歇,手都累得发麻。
云璟珩几次要求他歇一歇,都被他严词拒绝。
屋里点了安神香,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让人很安心,很舒适。
顾愿霖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上下眼皮像是在打架,他挣扎着想睁开眼,却抵不住沉沉的困意。
“璟珩,我好困……”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没事的,睡吧。”云璟珩轻轻拿走顾愿霖手中的纸笔,将人趴在桌上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好让他睡得更舒适。
“不要,我还没帮你抄完……”顾愿霖呓语着,在睡梦中还要伸手去夺被抽走的笔,可他太困了,很快没了力气。
云璟珩摆弄他的手怔在半空,看着睡熟的顾愿霖,半晌才回过神。
他拿起毯子,轻轻地盖在顾愿霖身上,看着那张俊朗温柔的脸,忍不住用手指摩挲底下人的脸颊。
“对不起,阿愿,又骗了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