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顺着脸颊,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良久,顾愿霖抹了一把脸,转过头道:“我要去云水山庄见他。”
泠风寒摇开折扇:“想清楚了?”
“嗯。”顾愿霖点头。
“还不算无可救药。”泠风寒睨着他,继续问道:“见过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还没……”
话音未落,顾愿霖瞥见泠风寒的手又摸上了杯子。
他一个激灵,闪身后退,改口道:“若是璟珩真是被逼定亲,我便……”
“便什么?”泠风寒的手已经举起了茶盏。
“我便抢亲,将云璟珩带出云水山庄!”
顾愿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仿佛是在心中憋了很长时间,今日终于说出口一样。
泠风寒勾起唇角,像是终于满意他的回答,慢悠悠品了一口茶:“上好的云雾茶,果然不错。”
泠风寒有门路将顾愿霖的行踪送到玉露手中,自然也能瞒天过海,帮顾愿霖混进云水山庄。
明日就是定亲之日,山庄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忙得团团转,各个角落挂满红绸和喜字,看着比成亲还要气派。
可进进出出的丫鬟和小厮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本该最热闹的当事人院中,也不过是院门外挂了条红绸,连张喜字也未张贴。
顾愿霖扮作厨房买菜的小厮,趁人不备,混进了留园。
——
“少主,这是今日的汤药,您好歹喝一口吧。”
“放下吧。”
送药的婢女无奈,只得将药碗放在桌上退出。
“少主,这是明日定亲时要穿的喜服,您要不要试一下尺寸?今日是最后一日,再不试就真的来不及修改了。”
婢女端着喜服,为难地站在一侧。
云璟珩坐在桌前,面前放着那个白釉瓷瓶,只是里面盛装的玉兰花早已枯萎,一如抚摸着它的那双苍白无力的手。
云璟珩唇色惨白,轻声道:“不必试了,拿回去吧。”
看着婢女踌躇的神色,他轻叹一声,柔声道:“把衣服放下吧。”
“多谢少主。”婢女如释重负,慌忙将喜服放在桌上。
“还有一事……”那婢女低着头开口,“明日定亲之时需要与林小姐交换信物,盟主吩咐奴婢来问问少主,您的信物……”
“我没有信物用来交换,你们看着办吧。”
“可是少主……”婢女大着胆子抬头提议,“不如就用少主常戴的玉簪,既珍贵,又显得花了心思。”
云璟珩抚摸玉兰的手顿了顿,抬手摸上发髻间的玉簪。
那白玉簪本是一对,一支在他这里,另一支……
顾愿霖低头,摸向自己的怀中。
“发簪乃是贴身之物,不宜送人。”云璟珩声音仍旧轻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婢女似是知道自己劝不动少主,低着头不再说话。
“下去吧。”
门外走来一人,挥手赶走了侍女。
云璟珩知道来人是谁,却罕见地没有动作。
“璟珩,你还要任性到几时?”云鹤川略带责怪的声音传来,“我已经依了你的要求,没有抓捕顾愿霖,作为条件,你答应与林家定亲,现在还在闹什么?”
“我已经答应父亲的要求,您还想要我怎么样?”云璟珩抬起头看着云鹤川,“非要我虚伪至极、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在一个我根本不愿的定亲宴上喜笑颜开吗?”
“你……”云鹤川扬起手,在看到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时晃了神,终究是没舍得放下手。
那双眼睛,与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一样的美丽,多情,却又那么决绝。
可习以为常的权威早已容不得任何人的挑战和动摇,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噼啪”一声,白釉瓷瓶被打翻在地。
云鹤川转过身,脸上一闪而过的温情早已消逝,冰冷的话语驱散了午后射进的暖阳,回荡在整个房间。
“你最好乖乖出席明日的定亲宴,否则,我一定杀了顾愿霖。”
云璟珩静静地看着被打碎的花瓶,干枯的玉兰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四散开来。
他没有要捡起的打算。
送花的人已经不在了,还留着花有什么用呢?
他正愣神,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云璟珩慌乱起身,转身向后望时打翻了椅子。
“云璟珩,你又不好好喝药。”
顾愿霖在逆光中走来,身后是霞光万丈,身前是皎皎月华。
云璟珩的手不自觉地扶上身后的桌沿,险些倾倒。
“你……”他颤抖着道,“你为何会在这儿?快离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你说,我该在哪儿?”
顾愿霖欺身上前,几乎将云璟珩逼近桌边,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呵出热气。
可先红眼的,却是自己。
云璟珩在热浪中瞬间耳眶发热,他挣脱不得,只得偏过头,不去看顾愿霖的眼睛,
“在青州……在哪儿都好,总之不该回来这里。”
“好啊。”顾愿霖轻轻捏住云璟珩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就去青州,不过,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你说什么?!”
顾愿霖不答,眼中噙了水般闪亮,轻声质问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药不好好喝,饭也不好好吃了吗?”
云璟珩像是气极,使力推开了顾愿霖,伸手端来了桌上的汤药,当着顾愿霖的面一饮而尽。
他皱着眉,努力压下口中的苦味,“药喝过了,你满意了吗?现在,马上离开这里,离开上元城。”
顾愿霖挑挑眉,露出一丝不悦。
他环顾房间,没有找到一处放置蜜饯的地方。
云璟珩怕苦,这府中那么多人,竟无一人知晓。
“我说了,”顾愿霖竭力压下心中的酸楚,“我要带你一起离开。”
云璟珩蓦然低笑:“我为何要随你一同离开?这里是我的家,明日我就要定亲,你算是我的什么人,有什么立场在我定亲前要求我离开?”
“顾愿霖,你太看得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