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璟珩推开了那扇门,房间的一切映入眼帘。
事实上他对这个房间并不熟悉。
江映雪独自一人搬进这个房间后,他很少过来。
不是不想,是不能。
只有他习武有长进了,云鹤川才会准许他来见娘亲。
故此,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云璟珩一次也未偷过懒。
脚步轻移,走到窗边,坐在了临窗的小榻上。从前,他每次来见娘亲时,她都会坐在这里看窗外的枇杷树。
一件件摸过梳妆台上的物品,仿佛能感受到残存的,过往主人留下的温度。
最后来到床榻,云璟珩记得,娘亲心疼他练武辛苦,每每见面都要拥着他在床上休憩。
身体不受控制地躺了上去,云璟珩蜷缩着,仿佛身后仍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揽着他。
泪水渐渐粘湿枕头,洇晕出一片水渍。
头枕处正对着梳妆台,眼神扫过,一个疑点蓦得落入云璟珩眼中,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梳妆台铜镜的一侧,似乎开了个口子,并没有严丝合缝的贴合。
江映雪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最见不得瑕疵,平日里就连院中摆放的盆栽都要码得整整齐齐。
绝不可能容许每日用到的东西有损毁。
云璟珩想到了玉露的话——一定要去夫人房中看一看。
他起初不明白这句话,但还是照做了。上午说出那番话,便是笃定会得到云鹤川的准许。
走到铜镜面前,云璟珩将它从固定木框里拆下,手指沿着缝隙插入,略一使力,那铜镜便分成了两片。
里面竟是中空的,一张信笺倏然滑落,落在云璟珩脚边……
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当夜却骤然狂风大作,惊雷一阵接着一阵,绵延的秋雨落了整晚,带来冬日的气息。
寒冬将至。
次日清晨,碧空如洗,风和日丽,仿若昨日的风催雨急从未来过。
留院内一片静寂,破晓的晨光透过镂空窗框,打下斑驳的阴影。
许是光亮太过刺眼,倚靠在床边的人抬手遮住了阳光。
天亮了。云璟珩抹了一把眼尾,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将右手紧握的信纸塞在了怀中。
推开门,他来到玉兰花树下,在最高的树杈上绑了一根红绳。
——
当夜子时,云水山庄西院,一道迅疾的身影闪过。
推门而入,阴暗的房间内,云璟珩一眼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桑晚。
手指颤抖,慌乱与愧疚瞬间涌遍全身,云璟珩几乎迈不开步。
“桑晚……醒醒,是我。”看到桑晚昏睡着,他小心翼翼地唤醒她。
“咳咳……璟珩哥哥?”桑晚咳了两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是云璟珩,不觉扬起了唇角。
她勉力笑着:“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哪呀?”
“对不起……桑晚,这里是……云水山庄。”云璟珩低下了头,嗓音沙哑。
“很美的名字,这里是你的家吗?”小姑娘声音虚弱。
云璟珩哑着声回答:“是……”
“璟珩哥哥,你家好冷呀……”
云璟珩心中愧疚与心疼交杂,他背起泠桑晚,轻声道:“不怕,我这就带桑晚出去,等到了家就不冷了。”
桑晚蓦得睁大了眼睛:“回家?璟珩哥哥,我好想回家……我想我大哥了……”
“这里好黑,好冷,我不喜欢这里……”
“好,我带桑晚回家。很快……你大哥在城外等你呢……”
云璟珩柔声安抚着背上的小姑娘,快步走出院子。
月亮被乌云遮蔽,院外阴影处,隐约闪现一人的身影。
是接收到云璟珩的暗号,前来会合的顾愿霖。
顾愿霖在门口看到云璟珩出来,慌忙迎上前:“桑晚怎么了?”
“有些发热,昏睡过去了。”
顾愿霖小心将泠桑晚过到自己肩上:“我来背小丫头,你带路。”
“好。”
云璟珩引着顾愿霖躲避巡防的弟子,一路行过后院,来到山庄大殿前的石阶上。
过程十分顺利,没有被发现。
可云璟珩却隐隐感觉不对劲。
太顺利了!
为避免贼人闯入,云水山庄的巡防做得十分严密,每隔百步置一队,一队十人,彻夜巡逻。
云璟珩十分熟悉山庄的巡防规律,但他刚才只顾躲避巡防弟子,却没留意到,今夜的巡逻队数似乎减少了。
此刻,他才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云鹤川不在山庄内,可山庄里的巡卫远不会如此松懈。
“你快走,中计了!”云璟珩推了一把顾愿霖,欲让他快速前往山门,离开此处。
“云少主想要走到哪去?”
阴冷又得意的声音从大殿内传来,殿门大开,司空楼狞笑着,缓步走出。
与他一同走出的,还有一人。
台阶两侧的石灯骤然亮起,几十个弟子从黑暗中冲出,将顾愿霖和云璟珩团团包围。
云璟珩站在火光下,定定看着从暗处走来的那人。
——正是云鹤川。
他站在台阶尽头,火光照不全他的身影。
云璟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半明半暗的脸部似乎抽动了几下,接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
“璟珩,你给我过来!”
云璟珩没有动,他只是冷冷地盯着司空楼:“他为什么会在这儿?父亲不知道他是谁吗?”
“你是在质问为父吗?”云鹤川怒斥,“这与你无关!”
“那与谁有关?!!”
云璟珩浑身颤栗,愤然吼道。
“无恶不作的魔教教主在我云水山庄登堂入室,卑鄙无耻囚禁弱女,父亲作为武林盟主、云水山庄的庄主,不将他绳之以法,难道还要与他把酒言欢吗?”
云璟珩字字铿锵,每一句质问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周边弟子听到他说魔教教主,纷纷看向司空楼,个个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要围攻谁。
“你!”云鹤川面色铁青,疾言厉斥,“放肆!”
转而面向众人,凛声吩咐:“来人,给我把贼人拿下,除了少主,其余人等,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