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山间薄雾弥漫,一轮旭日破雾而出,倾洒万道霞光。
顾愿霖飞奔着赶到云水山庄时,一眼望见朦胧雾气中蹒跚而行的云璟珩。
脸色苍白如月,茶白衣衫被鲜血染就,仿若秋日的红枫。
“你来了……”云璟珩看到顾愿霖时,粲然一笑。
下一瞬,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飞身而至的顾愿霖怀中。
顾愿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静静盯着怀中的人。
他知道,能把云璟珩伤成这样的人,只有他自己。
顾愿霖抬起手,轻轻将云璟珩嘴角的血迹擦掉,手指作梳,又为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他的璟珩,最爱干净。
“顾愿霖。”云璟珩笑着回视他,“你总说配不上我,现在,我们相配了……”
“嗯……”顾愿霖重重点点头,用带着鼻音的腔调回答,“我带你回家。”
单膝跪在石板上,顾愿霖拉起云璟珩的手环在自己脖颈,将人背在身后。
云璟珩将头埋进顾愿霖颈窝,不再说话。
下山的路很长,台阶陡峭,一步一步,顾愿霖走得很小心。
身后的巨大牌匾和两座雄狮渐渐消失不见。望向前路,青石台阶拾级而下,长到似乎看不见尽头。
离开云水山庄的路很漫长,很难走,但云璟珩知道,他们能做到。
有身下的人相伴,再艰难的路,也总有走完的一日。
顾愿霖向上托了托云璟珩。云璟珩环紧了顾愿霖的颈项。
像暗夜里相遇的两道烛光,融为一体,难以分离。
——
再次醒来时,云璟珩睁眼见到了熟悉的帷幔。
是他和顾愿霖的房间。
唯独不见顾愿霖的身影。
莫名有些心慌,云璟珩第一反应便是要下床去找人。
刚要起身,房门倏地被推开,云璟珩余光瞥见来人,“咻”地一下将自己埋进被子中。
比猫抓耗子的速度还快……
顾愿霖啧了一声,端着药碗走近:“这是准备去哪啊?”
无人搭理。
“不说话我可走了?”
“别,别走!”听到转身的声音,云璟珩急忙从被子里探出头,伸手抓住了顾愿霖的衣摆。
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云璟珩忍不住“嘶”声呼痛。
“扯到伤口了?”刚才还半真半假生气的人再也端不住架子,“伤口刚包扎好,你别乱动,快躺好!”
顾愿霖重新把人塞回被子里:“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重,胳膊上,肩膀上,最重的是腹部那一剑,是会出人命的——”
“哪个傻子会拿宝剑刺向自己,啊?”
云璟珩一边任人摆布,一边认真听着既心疼又略带责怪的唠叨,时不时还偷偷瞥几眼板着脸训人的顾愿霖。
心里盘算怎么让人消气。
“又在想什么?”顾愿霖总是能一眼看穿云璟珩的小心思,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问。
云璟珩将手从被包成粽子的被窝里伸出,一双眼睛水光潋滟,低声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顾愿霖别过头:“没有……”
“可以。”云璟珩扯了扯顾愿霖的袖角。
“可以什么?”
“可以生我的气。”云璟珩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是我不好,吓到你了吧……”
“云璟珩。”顾愿霖蓦地抱住身下的人,柔声道,“不准再说对不起……”
顾愿霖嗓音沙哑,哽咽着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自然相信阿愿。”云璟珩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抬起手为顾愿霖拭去眼角的泪珠。
“以后,可能需要阿愿来保护我了。”
顾愿霖浑身一僵,机械地放开了云璟珩,表情极不自然:“我,我去把药端来。”
回到床边,顾愿霖右手端着药碗,左手端了一碟蜜饯。
云璟珩难得如此积极的喝药,刚要伸手,便被顾愿霖一个眼神觑得缩了回去。
“我来喂你。”
“哦。”
心虚的“小猫”不敢有意见。
舀起一勺汤药,递到嘴边轻轻吹了吹,这才送到病人口中。
“这药有些苦,不过疗伤效果很好,你忍一忍,等喝完再吃蜜饯,我怕坏了药效……”
云璟珩点头应着,很配合地将药喝下,来者不拒。
看着面前的人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禁勾唇笑了起来。
顾愿霖刚放下药碗,捏着蜜饯的手递到云璟珩嘴边,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笑搞得不明所以。
“……笑什么?药不苦了?”
“没有。”云璟珩就着他的手将蜜饯含进口中,嘴唇碰到指尖时,快速舔了一下。
“我是看你那么严肃,觉得很有意思。”
顾愿霖浑身像被电流爬过,酥酥痒痒。他收回手,轻轻摩挲了几下,从怀中拿出帕子擦拭云璟珩的嘴角。
“我一直是这样,很正经的。”顾愿霖说,“我爹去青吾山请大夫了,听说有一名神医隐居此处,可医各种疑难杂症。”
云璟珩轻轻摇头:“何必劳累伯父跑一趟,你知道,没可能……”
“璟珩。”顾愿霖打断了他。
“唉 ……”云璟珩轻叹,握住了顾愿霖的手,“阿愿,你不必如此,我全身经脉俱断,无人能医……”
“我不悔,亦不怨,或许,这是我的解脱……世上之事,不可强求,我不想你为我执念……”
“不要……”顾愿霖抵上云璟珩额头,用泪水打湿他的眼睫,“我偏要强求,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三日后,顾睿从青吾山返回,带回了传言中的神医。
与他们同日而至的,还有一人——
李长风。
“你怎么来了?”云璟珩有些疑惑。
自从那日在青莲宗离别一叙,云璟珩便与李长风熟稔许多,有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与从前的自己很像。
“是我写信给他的。”顾愿霖解释道。
“嗯?”云璟珩更加疑惑。
没记错的话,顾愿霖一向对李长风不太友好……
“我来送剑。”李长风看着云璟珩,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整个人透着冷峻,像故作成熟的小大人。
“马上要当家主的人了,还需要亲自来送剑吗?”云璟珩打趣道。
李长风虽是二少主,但却是铭剑山庄唯一的嫡子,从小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
下个月,便要正式继承掌门之位。
李长风面无表情:“我只是想亲自来看看,某些人,还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
“那你看到了。”云璟珩靠着床头,摊开手道:“我现在可打不过你,我是病人……”
说着瞥了顾愿霖一眼,控诉道:“某人连床都不让我下……”
顾愿霖:“……”
“你永远有资格做我的对手。”李长风看着云璟珩,认真道。
他从身后取下一个木盒,交由顾愿霖打开。
木盒里,赫然放着一把银色长剑。
“这把剑是铭剑山庄的大长老所造,他一直觉得不满意,所以一直未出世。”
“直到顾愿霖写信给我的那日,大长老派人来报,说宝剑已成。”
李长风拿起那把剑,双手送到云璟珩面前:“你还愿意成为我的对手吗?”
顾愿霖站在身后,目光灼灼,是期待,是支持,也是尊重。
他尊重云璟珩的一切选择,不论云璟珩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站在他身边。
一同过往的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