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真的就这样做了。”
“我口口声声说着他去往国外，就可以摆脱在国内时的压力。”
“我口口声声告诉着他，在国外没人能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洛文忠的手开始颤抖。
“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从他出现在国外学术界众人的视野里开始，他便彻底没了退路可言。”
“他代表的是首席之子，是洛家长子，是华夏数学界后代的天。”
“他输不起，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全部在告诉着他，他一次都输不起。”
“他摆脱了身处华夏时的压力，却踏入了另一个更加恐怖的深渊。”
“国外的天才妖孽何其之多？”
“他们接受到的资源，他们的天赋，他们付出的努力，没有一项是比他少的。”
“甚至犹有过之。”
“他孤立无援，他退无可退，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
洛文忠放下手，他看到了洛星辰眼底的难以置信。
“从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我开始后悔。”
“我非常非常后悔，我每天每夜都在质疑着自己的决定，我质疑着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可木已成舟，四年是永居合同认定的时间，我除了后悔以外，再也帮不到他丝毫。”
“于是，在他回国之后，我发了疯似的想要弥补他。”
“他说想要去庆大读书，好，我便以自己的名义保送他去庆大。”
“他说想学计算机，好，那就去学计算机。”
“他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好，你喜欢，那爸爸也喜欢。”
“国际数学机构的每一位专家都否认着我的决定。”
“他们说你是钦定的小首席，你不能去学计算机，就算是念大学，你也得修数学专业。”
“可他们是不是忘记了，谁才是如今的首席？”
“我力排众议，他们不服，说我心中无国。”
“为此他们甚至派人去往了庆大，只为了让你回归他们心中的‘正轨’。”
“我知道这点后，便请求齐教授来帮助你。”
“只要你想继续学计算机，想继续待在庆大，那么便没人能阻止你。”
听到这里，洛星辰沉默了下来。
他想起开学初，刚军训的时候。
他收到齐老消息，去往了庆大教职工宿舍。
那个西装男子始终强调着小首席的重要性，说自己若是加入他们，未来数学界必将再诞生一位泰斗。
那时候他的回答是，天赋可以，兴趣也能。
所以他不会放弃计算机，也不会离开庆大。
当时洛星辰就很疑惑，为什么国际数学机构的人来找他，联系他的人却是齐老？
就算是通过领导来联系自己，也应该是由庆大校长吴校长来处理这件事。
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吗？
想到这，洛星辰深呼一口气，抬起头。
他轻声说道：
“爸，都过去了，我从未怪过你。”
“这是我生在洛家应该经历的磨练，只会让我一天比一天强大。”
“小首席也好，华夏后代的天也罢，既然我担了这份名头，自然该有所付出。”
“没关系的。”
闻言，洛文忠直摇头。
“不，我难以原谅自己。”
“这些重担不该都压在你的身上，凭什么世人对于洛家的成见就必须是做到这些？”
“所以，我做了一个欺师灭祖的决定。”
“完成这‘偏世猜想’的大部分证明过程，就是我们洛家为华夏学术界做的最后一件事。”
“从今往后，洛家不再坚守数学，我们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创办公司，也从来都不单单是为了给这则猜想建立一个平台。”
洛文忠一字一句道：
“我就是为了赚钱，我们洛家不再恪守政道，在政的基础上，还需要商的财富。”
“自今天起，我只要你，我只要我洛文忠的儿子。”
“能够比从前，都活的更轻松，活的更幸福。”
“这就是我的决定。”
洛星辰瞳孔骤缩。
“爸。”
“你说什么...？”
......
洛星辰和洛文忠并肩走上了四楼的阳台。
夜色已深，点点星芒闪烁。
一眼望去，下方尽是大好河山，风景依旧。
“所以你才决定公开全部证明过程。”
洛星辰喃喃说道：
“你打算将最后未完成的部分交给别人来进行，而不是让我来。”
闻言，洛文忠点了点头。
“还记得吗，我一直告诉你的都是...你必须要坚持着将这条路走下去。”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没想着你像我一样当一个数学家，耗尽毕生研究只为人类社会铺路。”
“但想要立足社会，自身需先强大。”
“你这十九年来学到的本事，获得的成就，将会成为你未来完成心中梦想最大的依仗。”
洛星辰沉默半晌。
“这猜想的最后一步证明，你不想自己亲手完成吗？”
洛文忠无奈笑道：
“人啊，不服老是不行的。”
“就像你老妈翻译出来的文献，因年纪大了而出现了很多错误一样，爸亦是如此。”
“你看，老头子我这头发都全白了，脸上褶皱纵横。”
“即便再想亲手完成，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就这样，挺好的。”
洛星辰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寂静片刻，他说道：
“爸，我可以做到的。”
洛文忠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你打算花个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到那时候你得多少岁啊，青春又还剩下多久？”
洛文忠顿了顿。
“辰儿，这条路真的太难太难了，爸不希望你走上和我一样的路。”
“你现在有着自己的心爱之人，有着自己的至交兄弟，更有着前途无量的光明未来。”
“爸也知道，你其实心里一直都很讨厌‘天才’这两个字。”
“它赋予你远超世人天赋的同时，也为你带来了绝望到窒息的压力。”
“这十几年以来，你一定也很累吧。”
洛星辰身躯猛地一震。
内心最深处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负面情绪想要冲破他的封锁。
他握紧双拳，因用力过度而捏的发青。
“不累。”
他这般说道：
“国内国外那些被夸得神乎其神的天才，都不过是虚名而已。”
“他们太弱了，给不到我压力，我从未觉得累过。”
真的，从未觉得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