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池南枝问，“为什么赶我走？”
齐钦抿了一口茶，道：“李邡桐和池霁言虽然有复国的决心，但军队管理太差，这些人上战场，根本就是一个死，恐怕连雪苍国的国界都看不到，更别说复国了。”
“你给他们银子，也只是多招募那些爱国之士前来送死，何必呢。”
齐钦在军中也快一年了，这里什么样他最清楚。
将士们的爱国情怀是真的，想复国的决心也不假，可军纪实在太差，没有丝毫危机意识和凝聚力。
这样一支队伍，即便人数再多，也终究难成大事。
他一开始试图改变他们，他成功了，自己手下的人，任千野手下的骑兵，的确军纪严明，是一支能打的军队。
可骑兵只占整个军队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将士，仍旧散漫无定形，再刚毅的骑兵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是很难提升的。
所以渐渐的，本来一支初现锋芒的精锐，逐渐褪色，泯然众人。
他也终于意识到，上位者的决策，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作为复国的牵头人，李邡桐和池霁言一心只想扩大军队，段及和岳林执着于军中分权，明争暗斗，更无暇抓军纪。
所以这样一支队伍，难成大事。
“那你为什么又要留下来，在明知他们难成大事的情况下。”池南枝又问。
齐钦眸中微动，沉默半晌，道：“因为想回到父亲当年的战场，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使命。”
即使这个使命可能完成不了，但他依然要回去，这是作为齐家人、身为齐家军，刻在骨子里的执着。
“阿姐，你知道父亲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说起父亲，齐钦眼中充满了怀念，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池南枝心头一阵发酸，强忍着难受，摇头。
“父亲说：他不甘心死于权势斗争，但国仇大于家恨，让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打回雪苍国，重振齐家军。”
“我知道李邡桐和池霁言是什么货色，也清楚这支军队根本不能成事，但他们是我，唯一能借力的东西。”
“我一定要再回到父亲和齐家军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
齐钦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但他整个人却压抑着，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像一只带着镣铐的雄狮。
而池南枝在他的话中，也敏锐的抓到了一个重点，“再？”
“你回去过？”
齐钦苦笑，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痛色。
“两年前，我身体好转，听闻齐家军在边境苦撑，节节败退，朝廷不闻不问。”
他连夜奔赴边境，做好了跟齐家军共存亡的准备。
可他还未到边境线，雪苍国大军就叩开了边境线大门，齐家军一路败退。
战况紧急，齐家十二将所剩无几，败局已定。
只是他不甘心，趁敌军休整之际，孤身潜进敌营，砍下了雪苍国二皇子身边第一大将札旺的头颅。
这件事过后，齐家军迎来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而齐钦虽然全身而退，但在跟札旺交手的过程中，诱发旧疾，被人强行带离了边境。
他语气平淡的说出往事，却让池南枝无比震惊。
札旺作为雪苍国二皇子的王牌，他的死池南枝是知道的，但当时雪苍国二皇子对外宣称的是，札旺是因为突发恶疾暴毙。
当时她还高兴了一阵，因为札旺的死，实打实是给齐家军带来了益处，至少为国破拖延了半年时间。
可谁能想到，札旺的死，竟然是齐钦做的。
这么突然，又那么神不知鬼不觉。
“谁把你救下的？”池南枝问。
“任千野。”齐钦答。
池南枝蹙眉，不敢置信，“任千野？”
齐钦点头，“阿姐还记得标卫将军吗？”
标卫将军郭喜，齐家十二将之一，池南枝当然记得， 只是齐家军兵册上关于郭喜的记录不多，她一直没找到郭喜的家人。
然而这一瞬，她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是标卫将军的……？”
“弟弟。”齐钦解释道，“郭将军随父姓，任千野随母姓。”
“两年前郭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他便奔赴边境，准备将郭将军的遗体接回家中，没想到郭将军的遗体没找到，倒是捡下了重伤的我。”
“我在边境养伤一年多，直到国破，李邡桐和池霁言预备复国，招募大军，我们才回到千禧崖，任千野去了军中，我伤势好转之后，便也来了这里。”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如此巧合。
池南枝不禁失笑，“他知晓你的身份吗？”
齐钦点头，扯了扯嘴角，摸了摸自己还平滑的右脸，“虽然毁了半张脸，但这半张脸，还是能被人记住的。”
“而且他救我于水火，再隐瞒身份实在不坦诚磊落。”
“原来是这样……”难怪早上任千野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好了，我的事说完了，该说说你的了吧。”齐钦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些事原来只有任千野知道，但任千野是朋友。
说给朋友和说给亲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嘴角一直有一个上扬的弧度，是轻松、更是重逢之喜。
不过池南枝可就没他这么轻松了，“什么就说完了，你失踪十年，才说完两年的事，剩下七八年呢？”
齐钦摸了摸鼻子，“那几年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根本就逃不过池南枝的眼睛。
“你少给我装，把手给我。”池南枝板着脸开口。
齐钦下意识的缩了缩胳膊，“做什么？”
“我好着呢。”
欲盖弥彰，池南枝一眼看穿他。
“给我打马虎眼？”她瞪着齐钦，“你以为我看不懂你的伤？”
池南枝清醒得很，齐钦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关键信息她都一一捕捉到了。
他的身体因为当年千禧崖的那场大火，受过很重的伤，以至于养了七八年还只是堪堪好转。
也许根本就不是好转，只是他强撑着非要赶往边境，所以才会在跟札旺交手后命悬一线。
“阿姐，我真的没事……”
齐钦犹豫着，握着自己的手腕，浑身写满了拒绝。
但池南枝很强势，齐钦越不让她搭脉就越是有古怪。
为了搭个脉，甚至大打出手。
两人赤手空拳的比划了起来，齐钦惊讶于池南枝的身手，应对的同时还多了两分试探。
池南枝虽然是女子，但身手不输齐钦，更何况，齐钦也不敢真的跟她动手。
她瞅准时机，一把抓住齐钦的手腕。
齐钦无奈叹气，只能任由她把脉。
只是摸着齐钦的脉象，池南枝眉头越皱越深，呼吸都放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