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军军纪严明,有很多不能触碰的军令。
比如说两军交战,不祸及手无寸铁的百姓。
比如说不在战场上使用极度残忍且违背人道的武器或战术,什么投毒,扩散瘟疫等等。
比如不准虐待俘虏。
等等等等,还有很多。
这使得齐家军重振这么久以来,多少还是有些收敛,并非发挥出他们全部的势力。
现在池南枝命令一下,齐家军几乎是踩着前两条底线对雪苍国敌军实行报复打击。
十天之内,齐家军在暮雪关以西遍地开花。
同时,池南枝从塞外弄来的瓷蒺藜也运回来了。
只是在运到战场之前,被裴月白拦下了。
两人也因此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一场争吵。
帐内,气氛掉入冰窖。
咚咚和裴宥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缩在角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池南枝和裴月白两人各自盘踞一方,谁也不肯妥协。
裴月白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南枝,我知道你复国心切,但两千枚瓷蒺藜投入战场,威力太大了,造成的后果是无法预计的。”
手握厉器,杀心自起,齐家军虽然比普通的军队军纪严明很多,可他们也是人,谁都无法预料他们潜在的暴力倾向。
如今两军都是靠战场上的厮杀来赢得胜利,整体来说是在同一个水平上,不过就是谁勇猛一些的问题。
可若是瓷蒺藜大规模投入战场,齐家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胜利。
一旦齐家军杀戮念头被瓷蒺藜激起,雪苍国要遭殃,好不容易复国的灵霄国,也很难避免遭受牵连。
战火四起,狼烟弥漫。
那到时候,谁还会敬畏战争。
这还都还是其次的,重要的是,齐家军是池南枝的心血,过刚易折,强极必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支军队走向灭亡。
齐家军在灵霄国百姓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齐家军坠下神坛。
“南枝,齐家军的势力已经胜上雪苍国一筹了,只要给他们时间,将敌军彻底赶出灵霄国不是问题,不是非要有瓷蒺藜不可。”
“若是现在,灵霄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我肯定不拦着你用这东西,可现在不是。”
对劣势一方进行毁灭性打击,这不人道,会被世人诟病,更伤阴鸷。
也会成为池南枝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污点。
池南枝冷冷的看着他:“裴月白,你倒是想得周全,可你不是我。”
“你没亲眼看见当初他们是怎么屠杀齐家军的,你不知道灵霄国世世代代死在雪苍国手中的人有多少。”
“你更不知道,边关血飘三年,遍地腐尸是什么场面。”
“我一早就说过,面对敌人,我不会心慈手软。”
“功过与否,我不在乎,被人诟病也好,被人拥戴也好,我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
裴月白眉头紧皱,“问心无愧?你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把敌军赶出灵霄国的领土之后呢,你手握瓷蒺藜,难道不会再想攻下雪苍国吗?”
“瓷蒺藜的威力有多人你难道不知道,到时候雪苍国的无辜百姓也会被殃及。”
“一报还一报只会让仇恨永无止境。南枝,你若真如此行事,那与残暴的敌军又有何区别?”
池南枝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所以你是要阻止我?”
“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做呢?”
“我一定要打到雪苍国皇城呢?”
“你要跟我开战吗?”
裴月白深吸一口气,眼神很受伤。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它知道现在池南枝在气头上,不能顺着她的话说。
他走上前握住池南枝的手,恳切地说:“南枝,得民心者得天下。齐家军若因瓷蒺藜而失控,失了民心,即便复国成功,这江山也坐不稳啊。”
“我不反对你打到雪苍国皇城,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出兵帮你,因为开疆拓土,是每个上位者都想做的事。”
“但绝不能使用屠戮的方式扩张领土。”
池南枝沉默良久,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道:“你出去吧。”
“南枝……”
“出去!”
很快,屋内只剩下池南枝一人。
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一边觉得裴月白说得有道理,可脑海里却不断回忆着当初齐家军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场景。
理智和道德撕扯着她,让她无比难受……
帐外。
裴月白并未走远,他们现在在暮雪关,马上就入冬了,暮雪关地势高,已经开始下雪。
雪下得不小,但他却并不觉得冷。
身后,裴宥和咚咚跟着。
咚咚难得会跟在他身后,倒是稀奇。
“主子,你说公主会听进去你的话吗?”裴宥忧心忡忡的问。
裴月白摇头,“不知道。”
他们的立场不同,池南枝有句话没说错,他没有切实感受过她的国破家亡,所以不能感同身受。
“可是瓷蒺藜杀伤性太大了,当初二十枚就让我们拿下了千丝崖,现在两千枚……”
“这真是要把雪苍国炸穿啊。”
裴宥说得心有余悸,脸上都是心惊胆战。
“诶,咚咚,你跟在你家公主身边那么久,你要不要想个法子劝劝?”
咚咚看了裴宥一眼,沉默良久,他看向裴月白,“殿下今日所言,咚咚佩服。”
“我知道,殿下全是为了公主的名声着想,但公主若是执意如此,咚咚一样唯公主马首是瞻。”
说罢,咚咚朝裴月白行了一个礼之后便离开了。
跟裴月白走到这,是因为感激和认可。
现在离开,是因为对池南枝的忠诚。
看着咚咚离开的背影,裴宥只能扶额。
裴月白微微叹气,他就知道,池南枝手下,全是这种倔驴。
就算不对,那也要执行到底。
“主子,公主那边……”裴宥犹豫着开口。
裴月白闭上眼睛,没有开口。
雪越下越大,裴月白从下午冷静到了晚上,这才动身往回走。
他想找池南枝再好好谈谈。
可他没想到的是,池南枝根本不在帐内,士兵说她下午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