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华本还惊异于谢凌苍的敏锐，在思索如何应对他的问题。
未想到下一刻，谢凌苍便表白了心意。
她瞬间忘了呼吸，只愣愣地看着谢凌苍如暖阳般耀目的笑容。
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心悦”。
云琼华的心脏重重一跳，传入耳中，似是阵前的鼓声。
“谢凌苍……”
云琼华开口，话说了一半，却又抿了唇。
她不是寻常世家的家主，他亦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话被挑明，她需回应谢凌苍，可是她说不出口那些伤人的话语。
谢凌苍见云琼华秀眉微蹙，微微弯了弯唇角，又给自己和她斟满了酒。
“那日在御花园，我话说了一半。”
“我也知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可是……”
谢凌苍顿了顿，看向云琼华的眼眸，宛若一汪清泉。
“我想说出口。”
云琼华对上谢凌苍澄澈的双眸，只觉那双明亮而炽热的眼睛，能洞悉自己的一切心思。
她端起酒杯，仰头抿了一口，与谢凌苍错开眼神。
“机缘巧合，我确实对叛乱未卜先知。”
“但我却放任叛乱发生，只为借此清除政敌。”
“我赏识你，也是提前知晓你有经世之才，才设局抢在其他人之前将你留在身边。”
“谢凌苍，本宫不是什么好人。”
“本宫只当你醉酒，说了些胡话，出了醉仙楼，便会尽数忘记。”
拒绝的话说出口，云琼华心头却堵得更加厉害。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欲再斟酒，却被谢凌苍夺去了酒杯。
“娘娘上当了。”
谢凌苍笑的灿烂，云琼华却是一愣。
“一直是娘娘诓骗我，如今终于让我扳回一局。”
谢凌苍拿起紫砂茶壶，给云琼华倒了一杯香茗。
“我说过的，我死也不当男宠。娘娘忘了？”
云琼华看着谢凌苍狡黠的笑，微微有些恍神。
谢凌苍的情绪一贯写在脸上，刚刚他说话时，确实是情深义重的模样。
而今他却说自己是戏言，又一副得逞的神情。
云琼华只觉得自己醉了，有些无法分辨他的真心。
“臣与娘娘于醉仙楼相识时，娘娘为臣安排了好一出惊心动魄的大戏。”
“如今要与娘娘分别，臣冥思苦想数日，才想出掳走娘娘，在醉仙楼表白心迹的戏码。”
“总要让娘娘出乎意料一次，才好平息我当日受骗的不甘。”
“也好让娘娘多记得微臣几分，早日让微臣如愿奔赴前线，好建功立业。”
谢凌苍端起茶盏，递到云琼华面前。
云琼华望着杯中浮沉的芽尖，忽而抬头，紧盯着谢凌苍的眼睛。
“谢凌苍，这半年，你着实进益了许多。”
“托娘娘的福。”谢凌苍将手中杯盏再端起几分，示意云琼华接下。
无论谢凌苍刚刚是真心或是戏言，只要云琼华接了这盏茶，那些话语便会烟消云散。
云琼华深知这一点，她右手轻颤，却怎么也提不起胳膊。
“我做过一个梦。”
她声音低缓，若涓涓清泉。
谢凌苍端着茶盏的手悄然放下，唇边狡黠的笑意也慢慢消散。
“梦里我并未入宫，而是耽于情爱，最后走到死不瞑目的地步。”
“如今，我只想活。”
云琼华轻笑一声，缓缓从谢凌苍手中接过那盏温热的茶，抿了一口。
而后她抬头，对谢凌苍莞尔一笑。
“谢将军一路顺风。”
“你的青云之路还长着呢。”
谢凌苍觉得自己应该回给云琼华一个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御花园一别，他未说出口的话语犹如千百只蚂蚁，时刻啃噬他的心，让他寝食难安。
于是他包下整个醉仙楼，摒退闲杂人等，将真心当做戏言说出。
他知晓即使说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得到云琼华委婉的拒绝。
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只觉每呼吸一次都痛彻心扉。
“娘娘的梦里，是因何人步入绝境？”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云琼华继续抿着茶，因酒意而朦胧的意识有了几分清明。
“都过去了。”
她微微勾唇，没有回答谢凌苍的话。
“娘娘。”
谢凌苍掩在袖中的右手逐渐握紧，他望着云琼华，郑重地开口。
“臣在世一日，便会护娘娘周全一日。”
云琼华的动作微顿，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她将手中茶盏一推，又端起了酒杯。
“不说这些了，继续喝酒！”
二人一杯一杯地饮着酒，谈着天下大势，燕楚之争。
直到双双醉倒在桌上，再无人聊起儿女私情。
云琼华再度恢复意识，已在仁寿宫中。
环瑶见她醒来，忙服侍着她起身。
宿醉的酒意尚未褪尽，云琼华只觉头痛欲裂，她揉着眉心开口向环瑶询问。
“如今是什么时辰？”
“马上要用午膳了。”
云琼华闻言，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清明。
“今日早朝可有异样？”
“娘娘放心，有骆公公提点，又有时大人帮衬，皇上应对的很好。”
云琼华长叹一声，“果然酒色误人。”
“下次再不能喝这么多酒了。”
环瑶听见云琼华的话，想说些什么，眼神闪烁几瞬后，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
“有话便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云琼华抬手，轻戳了戳环瑶的脸颊，见环瑶蹙眉，又捏了捏环瑶的下巴。
环瑶拍开云琼华胡作非为的手，声音带上嗔怪。
“娘娘还有心戏弄我。”
“谢总兵早朝后前来辞行，听闻娘娘尚未醒，便离开了。”
“想来此刻，他怕是早已经出了城门。”
云琼华动作一顿，下一刻又抬手轻点了点环瑶的眉心。
“……不必急。”
环瑶一愣，点了点头，“娘娘不想送一送谢总兵？”
“昨天请他喝了五坛女儿红，已经送过了。”云琼华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总会再见的。”
“可是一别数年，说不定谢总兵下次入京，便已有了家室……唔……”
环瑶话说了一半，便被云琼华捏住脸颊，只得暂时噤了声。
“我的小环瑶，他成不成家是他的自由。”
云琼华揉着环瑶的脸，只觉手感极佳，像团着两朵云彩。
“娘娘不是喜欢……”环瑶边躲避着云琼华的手，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是喜欢美男。”云琼华勾唇笑笑。
“可是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而谢凌苍，应是锋利的剑，而非笼中的雀。”
“如若真的有缘，时间再长，也只是须臾。”
环瑶左闪右避，好不容易从云琼华的魔爪下逃离。
她撇撇嘴，虽有些不解，但看见云琼华灼灼如火焰的笑容，她似乎又明白了几分。
所谓小别胜新婚，她多替娘娘给谢大人传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