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顶部的微光如同千百只虫目的复眼在闪烁,幽暗的光斑洒落在错综复杂的蜿蜒小径上。小径两侧的岩壁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偶尔渗出暗红色的黏液,滴落在地面时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曹岐行走在这条小径上,脚下的地面柔软而富有弹性,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前方的信徒步履蹒跚,机械般的脚步带着某种诡异的规律,胸腔内跳动的花苞随着他的步伐不断收缩,仿佛在接收某种无形的指令。
曹岐的耐心很足,曹岐的目光穿透了信徒腐烂的躯壳,直视其体内那朵妖异的曼花。花苞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藤蔓的蠕动,藤蔓如同血管般缠绕在信徒的骨骼上,早已将他的血肉侵蚀殆尽。
那个不断跳动的花苞在信徒的胸腔内接受者某种指令,指引着这具尸傀向溶洞里面跋涉。
当然也指引了后面的少年,曹岐踩在柔软的地面之上,看着不断颤动的墙壁,溶洞顶部的微光越来越密集,墙壁的颤动也愈发剧烈,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仪式而躁动。
就在此时,溶洞的某处空间突然泛起涟漪,一根手指凭空出现,缓缓划开一道裂缝。四道身影从裂缝中走出,正是陆同、曲扶摇、温望和都远。
“好了,之后就靠你领路了。”陆同把被源质手掌提着的都远放下去,微微偏头示意了让他走在前面。
都远的身形踉跄,但身上缭绕的古黄色光晕让他感到一丝安慰。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伤势已被疗愈大半,只是体内那狂躁的曼花之种仍在不断生长,藤蔓在他的血管中蔓延,花苞在胸腔内跳动,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温望站在众人的最后环顾着蜕生之井的内里,大概能分辨出这些溶洞之中的地形和一些特殊的表征,脑海中关于此地的知见也不断的补全。
“我体内的曼花之种开始躁动起来,安提斯已经知道我背叛了信仰,我可能走不了多深。”都远的大半心思都放在自己体内狂躁不安的藤蔓和花苞上,在空间通道中还不明显,一落地身躯里的曼花就疯狂的生长起来。
他知道这是安提斯的愤怒,他就想让自己活生生的被这些鬼东西给吸干,这意味着自己并不能深入蜕生之井内部,越深入自己身体里的曼花就越狂暴。
死死压制体内的曼花之种,都远的话让陆同不由得皱起眉头,在他的视角看来这明显就是推脱,扫过都远的眼神也冰冷起来。
“不必,你只管带路。”一旁沉默许久的曲扶摇开口,丝毫不在意都远的话有几分的可信度。
“……”
都远看了看最后的温望,然而这种向强者寻求庇护的眼神被忽略了,感受到曲扶摇话语中的不容置疑,他对为首的女人更不敢反抗了。
如此,都远在前,温望在后,中间是陆同和曲扶摇两人,在都远一边压制体内的曼花一边带路时,后面的三人正在彼此传音。
“看上去也没什么难的,你的计划可能要夭折了。”陆同挑了挑眉毛看向身旁的曲扶摇。
“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但事实就偏偏就不如我愿。”曲扶摇冷淡的声音在三人的精神链接中响起,刚想说些什么的陆同就被接下来温望的话给惊住了。
温望站在队伍的最后,目光扫过溶洞内的景象。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岩壁,看似坚硬的岩石在他手中如同脆弱的泡沫,一捏即碎。
源质触须从他掌心伸出,直直插入岩壁深处,露出的黝黑空洞中隐约传来低沉的嗡鸣声。
温望的声音在精神链接中响起:“这地方不是普通的溶洞,而是一个活的容器,或者说,它是一个巨大的消化器官。”
都远听到身后的声响也不敢回头,只是一言不发的抗拒着安提斯对体内曼花之种的召唤,为数不多的源质全都用来包裹内里的种子,即便如此那种异样感还是随着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明显。
……
“崔主祭,你觉得司命大人会唤醒神豸吗?”那个名叫高诉的小头目此时正站在墨玉座椅的旁边谄媚着眼前品尝茶汤的崔辙铭。
洁白的手套好像只有在指尖有着类似血污干涸的痕迹才契合周围的氛围,十二具琉璃头颅的尸傀高悬在上方,崔辙铭优雅的放下手中精致的瓷杯,猩红的舌头卷起残留在嘴角的茶汤,开口:
“你需要知道吗?”
温和的声音一点也不像跪倒在安提斯面前时的惊慌失措,反而是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谄媚的高诉,这声音像是对头顶环绕的尸傀们下令,锁链因为它们的颤动碰撞而发出声响,“主祭大人,我人微言轻,只是需要知道谁值得我跟随就行。”
即使源质的压力无孔不入,头顶尸傀的视线都交汇在自己因为躬身而暴露在外的后脑勺上,但高诉还是笑呵呵地回应着上座的崔辙铭。
而崔辙铭则是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尽量露出笑容的高诉,缓缓摘掉白手套,裸露的手指摩挲着刻有琉璃头颅的扶手,上面可活动的上下颚津津有味的啃咬着面目全非的指尖,一阵舒爽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到高诉的耳朵之中。
“会有结果的,你站到哪里都不会妨碍到我的。”崔辙铭一边享受着愉悦的痛苦,一边打发着高诉,他清楚这个聪明人不会把自己的前途押宝在一个人身上。
但恰恰是这种人才让人更放心,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只会成为助力的一缕微风。
……
“司命,祭神仪式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一道声音从下方传到安提斯的耳朵中,他盯着半空中悬浮的蜕神茧,心里不断盘算着时间。
“那就开始吧。”淡淡的话语让下方的信徒心里的大石也放了下来,看上去司命已经从那种状态中恢复正常了。
“是。”随着那信徒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座露天的大殿之中,安提斯也再次开始通过蜕神茧来尝试沟通乌尔奇拉。
这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没有他的加持,自己手中的神豸即使是破壳而出也不会有改变时局的能力,正当他的源质触摸到那琥珀结晶时,一道身影有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司命,已经种下暗示了,他会帮我们拿到另外一个蜕神茧的。”
说话的正是徐非的妹妹徐茯苓,此刻她正恭敬地朝曼花王座上的身影跪拜,一言一行都证实了自己就是莫兰教忠实的信徒。
“嗯,你去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神子,最后的祭礼不能没有他。”安提斯想到了自己情绪失控导致另外一个自我出现的原因,正是李修仪的脱逃。
当然在最后也看到了是曹岐自投罗网将那份祭品救走,想到这里,安提斯不禁揉捏起自己的耳垂,银白面具上的波纹此时平静到极点,一种异样的韵律缓缓浮现。
徐茯苓低头应诺,随后悄然退下。大殿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蜕神茧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在空气中流转。安提斯的源质缓缓延伸,触碰着蜕神茧的表面,试图与乌尔奇拉建立联系。然而,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溶洞深处,那个正在接近的少年,以及即将到来的风暴。
溶洞中的曹岐忽然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小径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空腔,空腔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祭坛,祭坛上布满了曼陀罗花的纹路,花蕊中隐约可见跳动的光点。曹岐的嘴角微微扬起,低声自语道:“终于到了。”
而在他的身后,陆同、曲扶摇和温望也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溶洞的墙壁开始剧烈收缩,地面上的菌毯如同海浪般翻涌,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花香。温望的源质触须猛然收回,他的声音在精神链接中响起:“小心,这个地方要‘醒’了。”
曲扶摇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的手指轻轻拂过腰间的银簪,低声道:“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陆同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中却透着凝重:“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溶洞深处的祭坛上,曼花的花苞缓缓绽放,露出了其中蜷缩的身影。曹岐的目光与那身影对视,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界限。他的声音在空腔中回荡:“安提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