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宽逾三丈,地面铺着打磨如镜的黑曜石,火光映上去,竟如行走于幽冥水面。
两侧墙壁以整块青金石砌成,上面阴刻着密密麻麻的篆文,字缝里填着暗红色的朱砂,历经千年仍未褪色。
墓道顶部悬挂着数百盏青铜宫灯,灯盏形似怒目金刚,灯芯早已碳化,但灯油却诡异地保持着液态,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微光。
更深处几盏灯无风自动,轻轻摇晃仿佛刚刚有人经过。
地面并非平坦——每隔十步,便有一道半尺高的玉槛,槛上雕着狴犴兽首,口中衔环。
徐易端着罗盘蹲下身,用匕首轻敲玉环,墓道深处立刻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吓得众人寒毛倒竖。
\"都别碰任何东西!\"
他低喝一声,火光扫过地面,黑曜石上隐约可见几处深色污渍——干涸的血迹,呈喷溅状分布,像是曾经有人在这里被某种机关撕碎。
而在墓道尽头,一扇略小的石门半掩着,门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淡青色雾气,缓缓沉降在地面,如同活物般贴着黑曜石流动。
雾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碎金、断玉,以及几一些珍贵冥器,像是勾栏里的姑娘向众人招手。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经年久月的老夫子尚能克制心中贪欲,可那些莽惯了的新人却全无这些顾虑。
就比如这「阴锣帮」,聚集的一百多号人里,他们足足占了将近快一半的人。
“诸位同道,想必你们也看不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我「阴锣帮」有近千号兄弟要养,所有咱大锣皓就不跟诸位兄弟们客气了。”
只见一名刀疤脸壮汉掌中握着一把手枪,对着其他人夹枪带棒一番说辞后,挥挥手,直接驱使内部刚入伙的小弟们趟雷。
虽然心情很不爽,但这一幕也让其他夫子,乐见其成的情况,毕竟有人主动趟雷却是再好不过了。
只见一支阴锣帮七人小队,在前辈们的循循善诱和许诺下,纷纷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然而没走多远,就见三道黑影从穹顶裂缝中坠下,只见一名百十来斤的壮汉,顷刻间被千斤重的青铜斧劈成两半,斧刃深深嵌进地砖,血浆顺着饕餮纹的斧面滴落。
第二人侥幸滚开,却被突然弹起的铁蒺藜板扎穿了后背,惨叫声在墓道里撞出回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群发生骚乱,原本一个个精明的老夫子在扎堆后,仿佛变成了无头苍蝇各自为战。
一名摸金校尉刚用探杆,戳过前方的地砖,身下的三块连排的金砖突然下陷,露出下面泛着绿沫的池子。
“硫酸!”
突然他尖叫着拍打脖颈,只见从天花板掉下一只血红色的蜈蚣,瞬间从他衣领钻了进去。
三息之内,他的皮肤就泛起蛛网般的紫黑纹路,眼球爆凸着跪倒在地。
有人刚想要拉他,墙壁里传来弓弦绷紧的嗡鸣,七支三棱透甲箭从不同角度贯穿了他的胸膛。
蓦然,阴山门李假仁脸色一黑,大吼一声:\"草!是水银!大家趴下闭气!\"随后一个飞扑带倒自己人。
霎时间,前方五步处的莲花地砖全部翻起,银亮的水银河从暗渠喷涌而出,在空气中蒸腾起致命的汞雾。
十多个躲避不及的土夫子,疯狂抓挠着喉咙,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铅灰色。
随着混乱加剧,不时有滚石碾碎了同伴的腿骨,毒砂从兽首喷口倾泻而下,更可怕的是那些看似安全的墓砖。
——踩上去就会塌陷成刀坑,底下倒插的钢刀,还在滴着前人的血。
仅仅半个小时不到,众人便以死伤惨重,一百多号只剩六十几人,然而自古盗墓哪有不死人的,大部分土夫子都习以为常。
即便出现两三个退缩者,也会被其他人架在前面当炮灰。
...............
黑暗里,一双泛着幽光的猫瞳无声注视着前方。
千岁蹲坐在墓道的阴影处,尾巴尖轻轻摆动,盯着那群人类笨拙地触发机关——箭矢破空、滚石轰鸣、陷坑开合,血肉之躯接连倒下。
它歪了歪头,耳朵转动,听着惨叫声在甬道里渐渐沉寂。
\"喵呜?\"
等到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远去,千岁才轻盈地跃下石梁,踩着青石地面无声前行。
它经过那些挂在陷阱上的尸体,忽然停下,鼻尖凑近一具被弩箭钉在墙上的男人。
——方才还鲜血淋漓的尸体,此刻竟干瘪如枯木,皮肤紧贴骨骼,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全身的血液。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铁锈味,但地面却诡异地干净,连一滴血都没有。
千岁的胡须颤了颤,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
——血腥味。浓重的、新鲜的、不属于那些干尸的血腥味,正从某个方向飘来。
它循着气味走到一个陷坑边缘,坑底倒插着森寒的刀刃,几具新鲜的尸体横陈其上。
但吸引它的不是这些,而是陷坑侧壁——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黑猫的爪子轻轻扒拉两下,松动的石块簌簌掉落,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
洞口不过半米高,内里漆黑一片,血腥味却更加浓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爬过,千岁的瞳孔缩成细线,耳朵警惕地贴向脑后。
(喵……要进去吗?)
它犹豫了一瞬,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谨慎,它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狭小通道。
——而在它身后,那些挂在陷阱上的干尸,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
另一边,当盗墓团队死得仅剩三十人后,终于来到了甬道的尽头。
这是一扇无比庞大的青铜巨门,即便是定向炸药也不好使,可在徐易和一众摸金校尉的忙活下,它居然在机括转动的闷响中缓缓打开。
“果然还是跟你合作比较放心。”
话落,李假仁越众而出,将高功率手电筒,指向地宫深处的穹顶,霎那间整座地下宫殿突然活了过来。
——数以万计的云母片,镶嵌在二十丈高的穹顶上,将手电照射的强光折射成璀璨星河,将整个地下照得亮如白昼。
\"老天爷...\"
“上帝啊!....”
“.......我们发了!!”
队伍里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只因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用财宝堆砌起来的微缩邺城。
金丝楠木雕刻的宫殿群,沿着中轴线铺展开来,琉璃瓦在火光中泛着孔雀蓝的光泽。
九条铺满人骨的墓葬河道,纵横交错,在玉石铺就的街道间流淌,模拟着黄河与它的八大支流。
河道两旁立着等比例缩小的青铜人偶,文武百官手持笏板跪拜的方向,正是百丈外那座通体用和田黄玉砌成的五层灵台。
周围散落着大量金银器——错金博山炉翻倒在水银河边,里面的香料凝结成黑色晶体。
一尊三尺高的鎏金佛像半埋在碎玉堆里,佛首被人用利器砍出一道狰狞缺口,成串的瑟瑟珠从破裂的漆盒中滚出,在云母星光下泛着幽蓝。
“.....九狱锁龙悬棺炼尸法!”
李假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手臂在灯光的映照下微微颤抖。
——灵台之上,九条碗口粗的玄铁锁链从穹顶垂下,每条锁链末端都嵌着道门符咒密布的铜环,死死扣住中央那具精钢棺椁。
棺身通体漆黑如墨,表面阴刻着三百六十五道镇煞符箓——每一道皆以天师朱砂填纹,在火光下泛出暗红色的血芒。
那些符咒并非静止,而是沿着北斗七星的轨迹层层盘绕,最终在棺盖中央结成一道\"斩尸灭魄\"的雷文印。
更骇人的是七根手臂粗的青铜镇钉,分别钉在棺椁的\"七关\"之位,每根钉身上都缠绕着发黑的紫金绳,绳结处悬着早已锈蚀的铜铃。
“砰!”
一声瓷器炸裂的脆响骤然刺破地宫死寂,李假仁浑身一抖,猛地回头——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气炸了肺。
那群一路上死剩的土夫子,此刻活像饿疯了的野狗,红着眼扑向四周的陪葬品。
一个怀里搂着个鎏金酒壶,正往裤裆里塞,另一个用牙咬着一串瑟瑟珠拼命拽扯。
最离谱的是一个老赖头,这混蛋居然趴在地上,用舌头舔着一尊翻倒的玉石艳女。
“我操你们祖宗!!都搁这雷区蹦迪呢!”
李假仁几步上前,一脚踹翻正在抠壁画上宝石的同伙,悲愤填膺道:“这他妈是石虎的九阴聚煞局!碰了陪葬品的人,全都得被棺椁里的东西给记恨上!”
然而他话音刚落,脸色蓦然僵住,如果眼睛没花的话,自己居然在灵台上看到一只黑猫?
霎那间,所有人的动作突然凝固——那只通体漆黑的猫儿正踏着优雅的步子,踩着满地金银器皿,径直朝悬棺下的金丝楠木架走去。
猫爪落地的瞬间,九条铁链突然无风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操!拦住它!黑猫过尸,大凶之兆!\"徐易吓得脸色煞白,冷不住爆起粗口。
一帮土夫子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王老五哆嗦着摸出块腌鱼干,抖着手往前递,嘴里嘬着:\"喵、喵咪...过来...\"结果因为手抖得太厉害,鱼干直接飞到了自己同伙脸上。
还有个机灵鬼掏出一根镁棒,试图用艳丽的火光吸引黑猫的注意,结果因动作太大,\"嗤\"地一声就差没把自个点着。
老赖头更绝,居然趴在地上学起母猫发春时的叫声,试图把猫给引诱下来。
千岁停下脚步,歪头看着这群滑稽的人类,碧绿色如宝石般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嘲弄。
“喵~一群愚蠢的人类,远不如主子聪明。”
(千岁钻的那个洞是工匠留下的生路,因为给皇帝修陵风险很大,为保守秘密容易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