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馆门外,宋归青斜靠在立柱旁,她今天带了一副圆框银丝眼镜,镜腿处镶着一颗钻,她目无焦点看着旁边花坛里被修剪方正的树丛,脑海里倏然想起前几日和元栀璃的对话。
那日结束之后,时间还早,女生只在浴室里折腾了会,出来之后两人就抱在一起说话。
当提及到底要怎么做时,元栀璃说既然我们知道了贺涟的目的,贺涟也知道了我们的行动,那就直接见一面吧,省的再不清不楚的。
宋归青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明智,毕竟贺涟实在危险。
元栀璃摸摸她的头:“放心,这只是开始,谁比较危险还不知道呢……”
于是宋归青主动邀请了贺涟看展,就在今天。
远远就看见了贺涟那辆红色的汽车,宋归青迎上去:“贺总,这边。”
“宋小姐,前几天的不高兴现在怎么样了?”贺涟笑道,浑身上下打理的无不精致,好像很重视这次见面。
“多谢贺总关心,已经好多了。”
明明双方都心知肚明,却还要虚与委蛇的样子实在难受,宋归青自觉演技不精,对上贺涟这种人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好在周围有保镖,倒也不怕。
她们进入展厅,开始看起来。
贺涟:“这些画都是我一个朋友的作品,算是他的个人作品展,宋小姐觉得怎么样?”
“既然是贺总朋友的作品友,想必不会不好,不过依我浅薄的艺术观察力,最多能看出画的很不错,更深层的就看不出了。”
贺涟笑了笑:“宋小姐说笑了,画这种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说就只是偶尔欣赏一眼罢了,不用像做阅读题那样分析作者的感情,会很累。”
“我们今天是来放松的,不是吗?”
宋归青点点头:“也是。”
她们逛完一个展厅就到下一个展厅,期间贺涟会和她科普很多艺术方面的知识,宋归青也好学,全部听进去了。
突然,贺涟驻足在一幅画前久久不离开。
宋归青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只见画面上是两个模样相同的女孩儿,一个在光里拥抱太阳,一个却置身泥沼不得脱身。
“贺总……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贺涟眼里闪着回忆的光,在宋归青开口时熄灭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经历刚才的插曲,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正当宋归青烦恼如何开口时,贺涟猝不及防问道:“宋小姐,你知道‘易子而食’吗?”
“嗯,是说古时因为战乱没有食物,百姓为了生存,不忍心杀自己的孩子,于是两家交换孩子,杀了作为食物。”
“没错,你怎么看呢?”
“很残忍,但在那时候的极端条件下又很现实。”
贺涟:“那宋小姐觉得,人们在不缺食物时会这样做吗?”
宋归青蹙眉,搞不懂她什么意思:“99%的人不会,另外1%就说不定了。”
“是啊,就是那1%,即便家里不缺食物,但总嫌弃家里食物不够多。”
宋归青暗自忖度,感觉她话里有话。
“那‘食物’,是谁?”
“我姐姐。”
空气静止了须臾,女生眼里晕着看不透的光。
下一秒,贺涟自顾自说了起来。
“姐姐大我两岁,我们从小关系就好,她总爱照顾我。我们生在贺家,又是家主的女儿,自然招人某些人红眼。后来有一天我和姐姐出门玩,错信了同族一个大哥的话,跑到了不认识的地方,结果就被抓了。抓我们的也是妖,因为白鹤的羽毛于妖族是大补之物,可以帮助他们修炼。”
贺涟像讲故事一般讲出这段过往,似乎毫不关己。
宋归青默默听着。
“姐姐为了保护我挡下了他们,我亲眼看到他们将姐姐打到变回原形,之后一根一根生扯下她每晚都会精心打理的羽毛,浑身浴血,最后活生生被痛死。”
“后来我被一对山野夫妻救了。父亲告诉我人类的弱小,连百年都难以活到,动辄受伤生病,反应迟钝,不知道怎么就能主宰世界。但可笑的是,这么多妖却都把化作人形作为自己的第一个门槛,包括我父亲也是。”
“宋小姐,你觉得我父亲可笑吗?”
宋归青抿唇:“人类固然有缺点,但这并不是全部……”
贺涟嗤笑一声:“所以我觉得父亲挺可笑的,像个小丑。”
“……”
“那贺总怎么认为呢?”宋归青反问道。
“我觉得……当人挺好的。”
至少,她不想做只妖。
“能和宋小姐这样的人类做朋友,我也很开心。”
“您过奖了。”
“不过……宋小姐,我还真没想到你是宋院长的女儿呢,看来宋院长把你保护的很好。”
话题转换的太快,宋归青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平时也比较低调。”
“那确实很低调了。”
“那宋小姐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宋归青垂在腿边的手逐渐握紧,平静道:“我不知道,贺总可以说说吗?”
她勾唇笑道:“当然……我呢,爱交朋友,恰好,也有在宋氏工作的朋友,就是他前几天告诉我的。”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告诉她,就得扯到药剂身上了。
“是吗,那到时候我再给贺总介绍几个朋友吧。”
“乐意至极。”
*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逛完展之后消失殆尽。宋归青绷了一天的肩颈总算放松下来,她看着红色的汽车消失在眼前,莫名感觉有些奇怪。
贺涟居然什么也没做,就和她讲了个故事?而且这故事也无端生事,看来还需要研究研究。
等了一会,元栀璃的车也到了。
“归青……”
女生雀跃地坐进副驾驶,方才沉静的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姐姐,我们回去吧。”
车里,元栀璃在等红绿灯间隙拿出了手机,说:“已经都录下来了。”
早在来之前,女人就在宋归青身上装了窃听器,就是眼镜腿上的那颗钻。它被头发遮住了,没这么容易露馅。
虽然是窃听,但目前看来,贺涟说的话都没什么问题。”
“姐姐,我感觉贺涟她好像在警告我们。”
“同感。”
“而且我还感觉哪里怪怪的……”